她突然很同情起前世來。「韓……呃,大少爺,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老悶在屋裡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以。」
「真的?」但為什麼他的表情令人心底發寒?
「等婚禮過後,我自然會帶你去外頭走動走動,見見其他商會主事者的夫人。」她的容貌是一項炫耀的利器,值得利用。
「喔。」
她就知道不該寄望太高,爬得越高跌得越慘,一開始就不問,說不定還能放些希望在心中,等他哪一天疏於防備便能偷偷地溜出去,把前世換回來。
失望的歎了口氣,托腮的上官星兒望著窗外發呆,不知韓習風是何時離開,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邊,彷彿是失去靈魂的木偶,一動也不動。
風,吹拂著。
不遠處的黃埔江傳來大船進港的汽笛聲,紛擾的人聲沒有中斷過,上船、下船的人潮錯身而過,一天的時光就這麼慢慢的消磨了。
裁縫來了又走了,她的表情還是一臉呆滯,像是忘了唱歌的金絲雀,困在黃金打造的籠子裡,毫無快樂可言。
都怪她太沉不住氣了,逢人便說自己和韓家未來的大少奶奶是好朋友,渾然忘卻自己和她有多相似,以至於被人錯當是謝晚娘。
一切是她自找的,能怨得了誰,要是她能低調些,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大嫂、大嫂,你餓了沒?該用膳了。」
一道由遠而近的甜美嗓音在耳邊響起,發呆到睡著的上官星兒不文雅的打了個哈欠,手背一揉酸澀的眼,她用抽筋的速度慢慢望向朝她走近的女孩。
驀地,一個計劃在腦海中形成,喚醒她全身活躍的細胞。
就是她、就是她,她找到離開的鑰匙了,真是太好了,好得讓人想哭,這女孩的出現無疑是老天送她的禮物,她怎麼可以放過她。
「大嫂,你笑得好奇怪,是不是病了?」韓習月害怕地往後退,一手捂著胸口。
「呵……不奇怪、不奇怪,我的事只有你能幫忙,你會幫我吧?」她飛快地抓住韓習月冰涼的小手,兩眼灼灼發光。
「呃,我……我能幫上什麼忙?」手上傳來緊握的微痛,她吞了吞口水問道。
話一出,上官星兒眼中的星星更璀璨了,她拉著前世的未來小姑在一旁竊竊私語,威脅利誘外加裝可憐地爭取盟友。
只見韓習月一下子搖頭,一下子點頭,一下子手足無措的瞠大眼,一下子又緊張兮兮的絞著手,表情之豐富叫人歎為觀止。
沒人知道她們談了什麼,僅看見一臉為難的韓家千金走出家門,邊走邊歎息還不時回頭望,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像是做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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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星兒在韓家!」
謝晚娘驚得住上一跳,腦殼差點撞到懸掛在天花板的大風扇,大大的風扇葉片就這麼削髮而過,她又是一驚地連忙低頭,先保住小命要緊。
今天大伙都外出跑新聞了,連總編都不知上哪忙去,她是來報社拿點東西準備落跑,行李已整理好就在腳邊。
她回到家時星兒已不在,她也沒多想,只留了張紙條給她要她好好照顧自己,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韓家。
其實她擔心的不是星兒在韓家的問題,而是她為什麼會在韓家,是出自自己的意願,或者遭人強行帶走?
但不論是前者或是後者,她都有心驚膽跳的感覺,而且是不安到極點,彷彿有什麼可怕的事要發生,而她招架不來。
星兒惹是生非比星火燎原還要猛烈,速度之快叫人根本來不及為她收拾,滿腦子鬼靈精怪的奇怪想法,常讓人為她頭痛不已。
比如她口中老掛著這場仗打不久,美國人丟兩顆原子彈,日本人就無條件投降,二次世界大戰也宣告結束,盟軍得到全面性的勝利。
天曉得什麼叫原子彈,聽都沒聽過。
「哇!好像,真的一模一樣,你跟我大嫂長得一個模樣耶!」真的好稀奇,她都快分不出來了。
「是呀!呵呵……很像……」乾笑不已的謝晚娘在心裡想著,不好意思,我才是你未來的大搜,你喊錯人了。
「你們是雙胞胎姊妹嗎?」不過沒聽爹跟哥哥們提過呀。
「不是,我和星兒是朋友……」
「星兒?」是大嫂的小名嗎?
驚覺失言的謝晚娘輕咳連連,視線旁落。「我是說你怎麼會找到這裡,沒人陪你來嗎?」
「是大嫂告訴我的,她說她快結婚了,希望先知會你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韓習月頓了一下,不太瞭解的問了一句:「為什麼要有心理準備,什麼意思?」
她不懂為何大嫂的朋友也要有所準備,難道要人家送禮不成。
「嗄!這……呃,她……我……我們……這個……」謝晚娘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來,神色又慌又亂地編不出理由。
「因為她們約好了要當彼此的伴娘,誰先出嫁,另一個得去幫新娘子挽白紗。」
一道低沉的男音如微風拂過,送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讓人不自覺的回頭。
「韓觀惡……」
「三哥?」
推了推鏡框,溫雅俊秀的韓觀惡踩著沉穩步伐而至,鮮活的陽光打在他身上,猶如天人一般。
他臉上帶著笑,和煦得讓人看不出他眼底的冷意,鐵臂一伸便將轉身想逃的謝晚娘鉗制在懷中,一手地撫向韓習月的頭,給予兄妹間寵愛的一笑。
「小公主,你一個人出門嗎?」
「我……呃,是。」她頭低低地,不太敢正眼看向兄長。
「你不曉得上海的治安很亂嗎?隨時會有日本兵帶隊抓人。」一旦被他們抓走了,便別想有回來的一天。
「我不是有意的,大嫂說她很急,要我到民華日報找一個跟她很像的人。」她以為會找不到人,沒想到就在門口遇見了。
又是那個老是拖累人的魔星。韓觀惡眼一陰,冷得駭人。「再急也要先顧好自身的安危,罰你七天不准出門。」
「不要呀!三哥,我……」她和朋友約好了要去聽戲。
他手輕輕地住她唇上一覆,「沒得爭議,除非你想被送去英國的教會學校。」
時局越來越亂了,敵人的手段也越來越殘暴,她還年輕,不該捲入這場時代的爭亂裡,枉送性命。
「還有你,言春森小姐,你想在報社裡討論我們的私事嗎?」他的黑眸中閃著隱隱怒火。
「我……呃,我去請假。」謝晚娘像做了錯事的小孩,臉微紅的一吶。
想到昨夜發生的事,唉,她第一百零一次想直接去撞牆好暈過去。
一個不察她就被他這只披著羊皮的狼給吃了,連骨帶皮不剩的吞下肚,幾句軟言溫語哄得她腦子亂哄哄,假借酒後亂性造成事實,好讓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天一亮,她越想越不妥,只好偷偷摸摸地跑了,只留下一張紙條要他忘了這件事,兩兩相忘勿再尋人,然後帶著行李,溜之大吉。
歡愛之後走人,這對男人的自尊是多大的打擊,難怪他好脾氣的面具快要掛不住,瀕臨失控的邊緣,幾乎以拖的方式將愛的小逃犯夾帶回他的私人住所。
「三……三哥,你要不要先把長得像大嫂的女孩放開,我看她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好可怕喔!她從不曉得溫雅卓爾的三哥也有恐怖的一面。
他剛才走得好快,她必須小跑步才跟得上他。
「習月,進房裡去。」他命令著。
「進房?」為什麼?
「門關上,上鎖,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有些事她不適合在場。
「嗄?」這是處罰嗎?
不明就裡的韓習月慢吞吞地上樓,走到樓梯轉角處一停,準備貼著壁偷瞧是怎麼一回事,可背後像長了一雙利眼的韓觀惡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不許偷聽,上去!」
她訕訕然地拾階而上,沒啥膽子的她還是不要違抗兄長的命令比較好。
而在看起來有點亂的客廳裡,氣氛低迷得如同寒流過境,呼出的熱氣都變成冷的,讓人想搓手臂取暖。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兩兩相忘是什麼意思?」她要敢忘了他,他會追殺她到天涯海角。
韓觀惡冷得像冰珠的聲音一出,猶如迷路白兔的謝晚娘差點掩耳尖叫。
「我……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們不應該……也不能……」在一起。
她無法思考未來的事,壓根沒想到若有朝一日她依了婚約嫁給韓家長子,屆時和韓觀惡成了一家人,她要如何自處?
「你知道嗎?沒人喜歡被當成不負責任的男人,以我奉行的正直理念,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骯髒、齷齪、自私、無恥又下流的小人。」他一副疲累又羞愧的模樣,抖著肩頭似在抽泣。
「我沒有這麼想,是我自己的緣故與你無關,你不要把責任都往身上攬,你是好人,真的,不需要自責。」她想碰碰他給予安慰,手伸到一半又退縮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