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耘妹妹,怎麼戀愛結婚這種很美好的事情,從妳嘴裡說出來,竟顯得一點意思也沒有?男女雙方彼此挑精撿肥、稱斤論兩,像菜市場買賣交易一樣,簡直庸俗得令人絕望!如果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妳連基本的浪漫幻想都沒有,那我覺得妳還是單身個幾年,冷靜一下好了,省得誤人誤己──這是身為一個權威的愛情小說作家妳堂姊葉知慧我,對妳最誠摯的忠告。」
「慎重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並不是應該被指責的事。而且我很冷靜,所以不會誤人誤己。我相信我的婚姻生活將會經營得不錯。」
「只是不錯就能滿足妳了嗎?愛呢?幸福呢?」
「我當然會愛我的未來伴侶,也會幸福。只不過,可能我所認為的幸福,和妳認定的不一樣,所以妳現在才會用這樣驚恐的眼光看我,好像我正走向被婚姻墳墓活埋的路上,死不悔改,而妳只能在一邊跳腳。」葉知耘好笑地道。
「靠!我從來不知道妳這個人的婚姻觀如此樸素世俗。我說,身為一個美女,妳就不能有點人生的追求嗎?」
「我的追求已經開始了,只不過不是妳期待的那樣罷了。」
「哪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會想要用相親這種毫無驚喜可言的方式去結識未來老公啊!」
「相親很好,我覺得有安全感。」她可從來沒想過在路上隨便對一個不知來歷的男人一見鍾情;她從來不愛冒險。
「我沒說相親不好,只是那也應該發生在三十歲以後吧?那時年紀到了,對愛情沒有太多幻想了,只想安定下來,所以便去跟另一個同樣到了拉警報年紀的男人相親,交流一下價值觀、人生觀、金錢觀什麼的;然後確定沒有太大衝突之後,就跑去結婚──這樣才合理不是嗎?可妳才二十五歲,家裡不會逼妳,那妳幹嘛這時就跑去相親?這個年紀的妳,應該去跟一個白馬王子來一場浪漫的相遇,然後陷入愛河愛它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才對!」葉知慧說得眉飛色舞,進入了文思泉湧的創作世界裡無法自拔,愈說愈覺得自己簡直再對也沒有了,一心想把自己的想法給塞入堂妹的腦袋裡,好讓她沾染一些年輕人應該有的朝氣。
可惜,就像葉知耘無法說服她一般,她也無法說服葉知耘。所以葉知耘只是輕輕一笑,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些什麼。
她們雖然是來自同一宗族的堂姊妹,自小感情融洽,很是談得來,但那並不表示兩人有相同的價值觀。相較於葉知慧活得自由任性,葉知耘自知是個保守而本分的人,從來不高看自己,也沒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去幻想自己有著怎樣波瀾壯闊的人生。她一直比較喜歡安全、能掌控的生活方式,大多時候,理智大於情感。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沒有感性的一面;只是,她更願意把感性這部分寄托在別人杜撰出來的影視作品或小說雜文上。至於現實生活嘛,還是盡可能的平和規矩吧,千萬別有什麼高潮迭起的事件發生才好。
「別說我的事了,說說妳新出版的那本靈異小說吧。我看到妳在後記裡寫說這是身邊友人發生的真實事件,雖有稍作潤飾,但保證七成真實,是嗎?」
「當然是!怎麼妳的語氣好像不太相信的樣子?」事關自己心愛的作品,葉知慧立即進入備戰狀態,一副隨時要跟人辯個清楚明白的態勢。
「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我瞭解妳,正如妳瞭解我,所以我很清楚妳跟靈異這種玄幻的事情從來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突然寫了這樣一本小說,然後告訴讀者說那是真實事件,妳覺得可以說服誰?」
「我確實沒有經歷過那種玄之又玄的事,但不代表我的朋友沒有這種經歷啊!妳不會以為我在說謊吧?這種事我有什麼好說謊的?在這種事上說謊,能讓我的小說多賣一百本嗎?還是可以讓我多上幾次雜誌專訪?」
葉知耘對著此刻有些張牙舞爪的堂姊,很是謹慎的遣詞用字:
「姊,我不是指責妳說謊。嗯,我的意思是,妳是一個作家,有時候想像力會比較跳脫;或者,因為太沉迷於創作故事的關係,於是便相信那是發生在周邊朋友身上的真實事件──」
葉知慧揮了揮手,打斷堂妹婉轉的解釋,道:
「反正妳就是認為那是我臆想出來的,然後寫著寫著就當真了,是吧?」也沒讓堂妹說話,又接著道:「當然,妳會這樣認為,我可以理解,畢竟我這二十幾年的朋友圈幾乎跟妳重迭,就算有幾個妳不認得的,也會聽我提起過。確實,在半年以前,我所有認識的人裡,沒一個擁有靈異體質,所以我從不談怪力亂神,畢竟沒有在週遭友人身上親自見證過,就沒有辦法理所當然的寫出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我雖然是一個風格多變的全方位作家,但大多時候,我其實是個很實事求是的人。」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自吹自擂的自戀起來,覺得自己真是個品格高尚、良心至上的優秀美女作家啊。
葉知耘默默抽了抽嘴角,並沒說什麼;對於這個堂姊的德性她再瞭解不過,所以沒有什麼好吐槽的,反正沒妨礙到別人,就隨她自個兒說得開心吧。
「所以,妳是在最近六個月裡才開始相信世上有怪力亂神的事嗎?」
「其實我一直相信世界上無奇不有。」葉知慧很正經的對堂妹道。「只是因為絕大多數人接觸不到那些玄之又玄的事,也就沒有什麼好奇心去探索出一個清楚明白。這種事大概是講緣分的,我一直就是那種和它沒什麼緣分的人,不過當真正見證到身邊的人有這樣的奇遇,自然會忍不住將它編成小說跟大家分享一下。所以,我那本小說真的不是自己胡亂杜撰出來的,它是有原型的。」
「這種事,大概是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吧。」其實葉知耘也只是好奇一下而已。對於堂姊這半年來新交的朋友倒沒有起什麼好奇心。
「有人能遇到,有人不能遇到,當然就只能隨人去信或不信了。對我來說,我挺滿足於自己沒有靈覺感應那類的慧根,偶爾能聽到一些故事就心滿意足了。身為一個普通人,我畢竟還是怕鬼的。」葉知慧吁口氣道。
見堂妹一臉平淡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很信,心中八成仍然認為她那本小說不可能真是改編自友人的親身體驗;更有可能,這故事根本是某個友人編出來哄她玩的,而她信以為真了。
「知耘,我知道妳不相信。」葉知慧又接著道:「哪天有機會,我把趙子昀介紹給妳認識,妳就會信了。那個趙子昀就是我新認識的朋友。」
「等等,趙子昀……這名字聽起來很耳熟。」葉知耘的記憶力向來很不錯,這個聽起來並不陌生的名字,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之後,她以不太確定的口氣問道:「我印象中……這個名字好像被妳咒罵了很多年。對了!就是當年拐走妳心目中男神的那個虛榮女,然後每次跟妳狹路相逢,一定會對妳耀武揚威,氣得妳三天吃不下飯。那個人就叫這個名字對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對對對!就是她!我們現在變成朋友了!」
「……真是,不可思議。」葉知耘朝天空看了下,想確定今天的太陽有沒有沿著正常的軌道行進,可惜今天天氣有些陰,整日沒見到陽光,所以無法印證。
「就是不可思議!所以妳相信我寫的那個故事是真的了吧?那本寫的就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妳想啊,一個被我罵了十年的女人,我怎麼可能會跟她做朋友?當然是芯子換啦,不是原來那個人了!所以我現在認識的趙子昀,不是之前十年認識的那一個。有沒有很神奇?」其實如果堂妹不要永遠一臉理智冷靜的表情,葉知慧真的不介意花上三天三夜來對她詳說趙子昀身上發生的事情。
可惜堂妹不是作家,她的理想也不是當個充滿想像力的人,她對自己人生的規劃一直都很單調乏味、循規蹈距得讓人感到好無力;面對這樣一張臉,真是沒有長篇大論開講的慾望。
「是嗎?那真的滿神奇的。」雖然聽起來很玄,但葉知耘完全沒有想要認識當事人的想法,回應也是淡淡的,沒有更深入探究的好奇。
她的交友圈子一向比較狹窄,不像堂姊這樣熱情開朗,任何時候都可以跟人交上朋友。當然,這是由於她天生性格比較傾向孤獨的關係,所以對堂姊的交友滿天下並不羨慕──如果羨慕,她就會努力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而不是僅止於羨慕。
葉知耘一直是個目標明確、堅持把日子過得簡單的人;並且,將現實與夢幻分得非常清楚,從不混淆。對她來說,世界上最光怪陸離匪夷所思的事,從堂姊的作品裡看到,就很能補充她天生缺乏幻想力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