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他抱緊她,故意在她耳邊低語。「要不要聽道長的事?救我命的那位世外高人。」
她停止掙扎,紅著臉點頭。「要。」
「那就別動……」
「為什麼?」她抗議。
「這樣我才有心情說。」他親了下她的耳垂。
她顫抖。「我不自在,耳朵好癢。」她推開他的頭,抖了好幾下。
她如坐針氈的表情讓他發笑。「可我覺得這樣抱著你才自在,委屈你了,小桃紅。」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桃紅嗔道:「你——」
「道長不許我喊他師父,說他不收徒弟,救我只是機緣。」他一開始說,她就安靜下來。「十歲那年,他要離開皇宮,說與我緣分已盡。我央求他帶我走,他卻說萬萬不可,我乃皇子,若私下帶我出宮,將要引出禍端,天下道觀僧廟將滅在我父皇手上。
「臨走前,他給我一個指引——人的命勢並非全然天定,若要扭轉,必得有堅定之志,不容他人動搖。他說我將滿二十四前,有一機緣可利用,但前提是我在那之前必不能娶妻,這步若走錯即踏入泥淖,到時要抽身也不得;第二,絕不能與朝中大臣結黨結勢,對權勢務必淡泊。這兩點若能做到,我還有機會修道。我問他二十四歲的機緣是什麼,他搖頭不語,只道他已洩漏太多,我若想參透,得自己參悟他授予的占卜之術。」
桃紅讚歎一聲。「聽起來好玄喔,怎麼我就沒這機緣,我家後山的那些修道人都沒跟我說這些。」
他笑。「你命帶福星,貴人鼎助,還需提點你什麼。」
「真的?」她可高興了,笑呵呵地說:「你這樣一說我有印象了,有個老道長說我命不錯,我還反駁他算錯了,我自幼喪親,舅舅對我也不好,把我丟在路邊讓我自生自滅,那時好苦,後來遇到師父師娘收養才沒餓死在街頭。我要存大錢買大宅就是當時行乞立下的。」
「小時候你可受苦了。」他歎氣,親她一下。雖然她輕描淡寫帶過,但想到她在路上挨餓受凍,就為之心疼。
她開朗道:「那都過去了,而且後來遇到師父師娘,我就把過去吃的苦都忘了。別說我了,後來呢,你自個兒從卦象裡參悟了?」
「不能說完全參悟,比起道長還是差了一截,很多事都是慢慢才理解的。有一天我心血來潮,把父皇母親兄弟的命數都算了一遍,才發現母親在四十五歲時將有一劫,而那一年我正好要滿二十四。
「我吃了一驚,把伏雋的也算了下,發現他雖有劫難,但比我與母親小很多。伏雋個性一向磊落,而父皇對每一個兒子的心性都很瞭解,若要按個圖謀不軌的罪名,父皇絕對會按在我頭上而不是伏雋。道長離開兩個月後,皇后投湖而死,那時我終於領悟到母親變了……」
她小聲道:「你是說皇后的死……」
他搖頭。「我不能確定,但我想八九不離十,父皇也是這樣想的,但他不能確定是母親還是瑾妃,或者是兩人同時謀劃。他這恨壓得極深,整整十年,不動聲色。
「現在母親被廢,瑾妃表面上看是贏了,但我想過不久她也會出事,父親正好一併也廢了她。沒有賜死母親,已是父皇最大的寬容……或者,父皇認為讓母親這樣活著才是痛苦,我實在不知。」
說到這兒,他感傷地歎口氣。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他選哪邊都不對,都覺得有虧欠。
「唉……宮裡真可怕。」她不舒服地說。
「是很可怕,皇后的死讓我明白,這宮裡一切事物實非我性之所好,反正父皇有那麼多兒子,這天下自有人管理,不需我勞神費力。明白這道理後,我開始假借道長離開留下的話語,散佈我於二十四歲時將有死劫一事。」
她張大嘴,詫異地瞪著他。「什……什麼……」
「你這樣真好笑。」他點了下她的上唇。「我本就有劫難,只是把劫難二字換成死劫,也不算捏造。」
「你……真是……」難怪問他死劫的事老是不正面回答。忽然,她想起一事。「那你還老在我面前說你要死,還弄什麼北斗延壽燈,你……你……」分明在耍她嘛!
他笑道:「演戲總得演逼真點,而且看你這麼擔心我,我心裡真是高興。」
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態度讓她生氣。「你還剪我頭髮跟指甲!」
「跟心上人拿點頭髮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他義正辭嚴地說。「這是定情信物。」
哪有人這樣厚臉皮顛倒是非?「你——」她激動地紅了臉,就要起身,卻讓他按住。
他笑著安撫。「我只是預先取了,別生氣,我們以後要做結髮夫妻,拿點頭髮也是應該的。」
「你一堆歪理!」她還是生氣。「人家這樣擔心你,你卻在笑我耍我……」
「誰說我笑你了。」他捧著她的臉,一臉嚴肅。「你說只要能讓我續命,把頭髮都給我也沒關係,我聽了不知有多高興多感動。」
原本氣憤的桃紅,聽見這話,頓時軟了心,轉念一想,當時他也不能向她說明這些前因後果……可是想到一直被他算計,心裡又不甘。
彷彿知道她心裡的糾結,晏伏易說道:「我知你氣我,不過我真不是存心的,只是擔心走錯棋,全盤皆輸。我自己有事不要緊,若害了你,我一輩子不原諒自己。」
他這一說,她心更軟了,臉又紅了,直率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了,不過你以後不能再這樣騙我了。」
他欣喜地在她唇上啄了下。「就是不想再騙你了,才對你說這些。」
她勾起笑,心裡甜甜的。
他繼續道:「道長要走前,我央求他再給我一點提醒,他想了許久才道,他該說的都說了,就給我別的提點好了,若我能堅守二十四歲前不婚,那我未來的妻子閨名裡有個字是花名,不是貴族大戶而是庶民奴婢。」
桃紅這下驚炸了,臉上的潮紅一下又淹上,眼瞪得像牛眼一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可樂壞了。「嚇成這樣。」他笑著撫摸她熱燙的臉。「都說了道長是世外高人,我是遠不及他的。話雖如此,我也是半信半疑,因為一直以來,身邊的奴婢我沒一個上心,但我也不是挺在意,我比較關心二十四歲時會遇上的劫難。後來我把道長說的話混在一起,就成了現在這樣。」
桃紅不可置信地搖頭。「我就說嘛……安四個奴婢在身邊怎能驅邪避難,原來都是你鬼扯。」
「我可是費了點心思才讓母親跟父皇相信,所幸他們先前見識過道長的厲害,所以也不疑有他,反正安四個有花名的奴婢也不是什麼麻煩事,便照做了。只是隨著一年一年過去,道長的囑咐逐漸模糊,而權力利益開始浮現時,母親就對我說不用盡信道長的話,著手安排我的婚事。十八歲那年,我差點在她的安排下成親,如今我很慶幸自己堅持下來。」他將她烏黑的髮絲捧在手心,感覺那細緻的觸感。「那時為了避婚,我吞了毒藥,大病一場……」
「你吞毒藥?」她錯愕地看著他。
他倒是不以為意地笑了。「道長說過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必得有所堅持,否則前功盡棄,我思考良久,才決定一搏。母親當時給我安排的閨女是將軍之女,我一聽就知道完了,這一步真走下去,就應了道長的話無法回頭。那將軍在朝中勢力不小,而且野心勃勃,我若娶了他的女兒,就陷在泥淖裡,即使我婚後還能堅守不參與臣子們的結黨傾軋,父皇會相信嗎?我的岳父是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若有朝一日真出了禍事,父皇會信我嗎?我怎麼想都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我不如放手一搏。那時母親才知我心意已決,不敢再提婚事,直到現在。」
「你也真不容易。」她聽得心驚膽跳。
「自小到大,我甚少參與朝中政事,我兄弟多,有能力的也多,不缺我一個,我只做閒事,一會兒跟道士們談玄論道、下棋品茶,一會兒帶著家僕遊湖,喝酒享樂,能說得上正事的只有偶爾興之所至,幫孫大人辦辦案。有時父皇要我辦些事,我也不求表現,只做到及格就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這次才能安然度過。父皇關我不過是想給母親一個威嚇,並非真要對我不利。」
「那時我以為你父皇會殺我……」她當時是真的有被嚇到。
「我當時也很擔心。」他點頭。「父皇是個很複雜的人,我也難說自己懂他,他有時很嚴厲、很暴躁,但有時又會變回小時候那個慈祥的父親。」
「難怪人家說伴君如伴虎。」幸好當時皇上沒有殺人的興致,否則她這條小命就沒了。
「你有時真不聽話。」他故意敲了下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