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李家,整個康祈府,沒能生兒子還堂堂正正跟丈夫共桌吃飯的女人,只怕五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當初奶奶問她要誰跟,她便是想著林進老實,湘娘也是惜福之人,於是要了他們夫妻一家子五口,加上自己的貼身丫頭小花跟羊草,一行八人上了京。
幸好她自幼愛讀書,特別喜歡看一些絕本著述,那些書籍說著男人女人都是公平的這類,大抵有違一般認知,故都成了孤本,但也多虧這些大逆不道的著述,可以把一切推到書上,她這個穿越者有著男女平權思想也不太奇怪,譬如說,遇到解除婚約這種事情,王八的是紀家,不是她,又譬如說,舅舅想讓她出家,世道一定是要女子聽從長輩的話,可她才不呢,她才十六歲,幹麼要長伴青燈古佛還不能吃肉,出家這麼好,讓堂妹出家唄,本姑娘才不幹這種蠢事呢。
她其實對爺爺印象很淡,但還挺感謝他網羅天下奇書,她十幾年的千金歲月,本本讀透,本本讀進心裡,令她除了現代知識外還多了更多知識,不然遇到這種事情,在這時代還真只能上山去當尼姑了——官家之女是要糟糕成什麼樣子,才會被商戶嫌棄啊。
那陸姨娘她見過兩次,感覺挺和善,沒想到這麼能坑人,只想著自己兒子要娶妻,完全把她推入火坑裡了。
馨州對於女子還是很嚴格的,像齊家姊姊,好好一個人,跟紀家退親後,變成馨州大笑話,齊家姊姊什麼錯也沒有,只是倒霉跟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許了親,然後自己的庶姊又是那樣不安生。
紀頤生雖然是自己表哥,但她聽聞此事,也是有種掐死他的衝動。
簡直離譜!
光天化日之下搶蘇副知州的準兒媳婦,真是自己腦子有問題,還要拉全家死,要不是紀家錢多,蘇副知州也算好人,不然就等著全家下大牢了。
姑姑跟祖母說親時,祖母原本還有些顧慮,說:「頤生從小由你自己細心教養,都教成這樣,那庶子就算能做生意,但人品能好到哪去?你不老說他賊頭賊腦,現在還讓知茜嫁過去?」
姑姑以往說起紀頤溯總是沒有好評價,這次倒是難得誇了他,「娘啊,這老實說吧,我討厭他是因為他是那女人生的,若是蠢才魯鈍,我或許能容得下他,可他卻偏偏自小聰明,我這才討厭他,但平心而論,若是以夫婿來說,他是沒得挑了,知茜父母雙亡,李家衰敗,只憑著「書香世家」可嫁不到什麼好人家,知茜若不是姓李,我萬萬不會讓一個這樣家世的女孩子嫁入紀家。」
「你倒是敢說!」
「再者,當年生下頤生後,婆婆雖然把帳本跟鑰匙給了我,但頤生鬧那一出,老爺很生氣,不只把船運都給了那女人的兒子,淨銀也再不入庫房了。」
這下別說祖母驚訝,連她都很驚訝。
家裡的事業賺了錢,卻不入庫房,那擺明是給紀頤溯個人,嫡妻長子都在,姑丈只怕是被那位追求真愛的兒子給氣瘋了——兒子都想搞垮這家了,老子何必留錢給他。
「紀家三代累積的金銀,三分之一賠給了蘇副知州,又賠了快五萬兩給齊家,老爺以前說,家產將來打算分四份,頤生是長子,拿兩份,那女人的兒子拿一份,剩下一份便是庫房合用,現在也不用麻煩了,分成兩份,紀家庫房一份,那女人的兒子一份。」
姑姑說得委屈,但照李知茜看,姑丈這麼做已經是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了,這樣的事情要是出在別人家,鑰匙直接拿回來,分都不用分,兒子只剩一個了,分啥。
丈夫狠心點的,甚至會直接把嫡妻休了,教子不善嘛。
說來都是姑姑太溺愛表哥了,一個人如果從小沒被打過,自然不知道怕,就像雲緞,簡直目中無人到一個境界,這在自家這樣當然沒問題,將來若是招贅,也能快樂度日,但後來聽說嫁入梅花府的正輔家中,應該就是一段漫長的,脫胎換骨的過程。
第4章(2)
雲綿和三織跟她無血緣關係,但見過幾次,感覺倒是比雲緞好相處。
說來三織也是可憐,趙氏無子,一輩子都是通房,三織地位自然低,名字也取得隨意,三姊妹是雲緞,雲綿,三織,這「綿」即使不如「緞」,好歹還從了雲字,三織完全省了,排行第三,就叫三織,名字赤裸裸的矮上一截,日子又會好到哪裡去。
自己雖然父母不在,但跟著奶奶住,叔父嬸嬸看她不喜,卻也是無妨,奶奶手裡有錢,她自然過得不差。
只是年紀漸長,婚姻之事漸漸重要起來,年齡差不多的姑娘們,一個一個定親了,像她這種空有書香世家好名聲,但卻擺明嫁妝不多的姑娘,媒婆上門說的親事,都讓人不想嫁。
十三四歲開始,慢慢感受到世道的神奇,以李家這樣的門第來說,她的嫁妝應該要能上一萬兩,但現下擺明了大概只會有一千兩,可即使是在她眼中很少的一千兩,對一般人來說依舊是一筆大錢,因此還有三無書生看中這筆銀子,請媒婆提親,聘禮居然是「若我將來高中,你就是官夫人了」。
若是京生,她即允了,若是國生,也還能考慮,只是個書生,那還真算了,大黎國一年三百京生,兩千國生,書生只怕比農夫還多,無功名,無家產,無長才,這就想娶她了?只怕想要的是這筆錢好替他奉養父母,順道撥上一些給妹妹當嫁妝。
可是,門第差不多的人家,又哪看得起她。
爺爺雖是副府,但早已過世,爹爹雖是京生,卻是天妒英才,娶她這樣一個孤女,哪會對家族有幫助呢。
紀家齊家之所以談得起來,不就是因為可以互相幫助嗎,跟她結親,夫家可拿不到任何助益。
於是就這樣,差不多的門戶她嫁不進去,來談的又是一個比一個不像話,轉眼十五,到了很危險的年紀,就在這時候,姑姑回李家了。
原本以為只是像往常一樣,來看看祖母,看看她這侄女兒,沒想到卻是給紀家的庶子提婚事,而且還聽到很驚人的,原來紀頤溯接手船運後,所得金銀不走庫房,之前家中存銀也要讓庶子拿走一半,剩下一半才留在家裡。
「頤生惹了這樣大的禍事,紀家賠錢不說,老爺在蘇家大門跪了幾個時辰,蘇副知州才願意見他,回到家,膝蓋都腫了,幾日不能走路,又在齊家賠盡小心,他富貴了一輩子,哪受過這種氣,如此分法我雖然著急,又能說什麼,老爺親自進庫房撿走一半,拿走的都是田地,店舖,玉器,人參等物,留下的多為金銀,老爺講了,以後他也會看帳本,不准我偷拿錢給頤生,這傻孩子都不知道我處境艱難,跟我說一進的房子太小,要換房,我都想打死他了,還換房,他以為庫房現在還任我隨意嗎?每次送去給他的都是我的嫁妝啊。」
祖母無奈,「所以,現在是因為紀家的新庫房掌在你那庶子手裡,才讓知茜嫁過去的?以為成了夫妻,你那庶子就會把新庫房的鑰匙給知茜?你有沒有想過,你能拿到鑰匙,固然是因為生了兒子,重點也是親家母人好,你問問馨州哪個媳婦,婆婆還在就能拿到鑰匙。」
「娘,你相信我,知茜肯定討他喜歡的,即使拿不到鑰匙,緩和緩和關係也挺好,頤生總不能一輩子在外頭吧,老爺是不可能原諒他了,將來能幫他的,只有自己的弟弟,我承認我以前對他們母子不好,這才想再結一次親,讓知茜消消他的火,紀家的房子田產店舖現在都在他手上,分一些給頤生,船運收入再讓頤生分個紅,那我也安心了。」
李知茜簡直無言。
姑姑一直是好姑姑,對她很疼愛,怕她以後手邊沒錢,買地給齊家姊姊添私房時,還偷偷多買一塊差不多大小的給她,讓她誰都別說,那地放著生錢就好,這女人只要有銀子,公婆丈夫都不能給氣受。
她只跟祖母說,多虧那塊位於暖州的千頃肥田,居然可以達到一年三耕,她現在經是是身家千多兩的小富婆了。
如果她嫁過去真能幫到表哥跟姑姑倒也還好,但她總覺得不太可能,紀頤溯大改船運制度,抓偷貨的事情她也略有所聞,能使出這種手段,絕對是個記恨的。
男人有錢又年輕,將來要多少女人都有,怎可能看在她的分上,一笑泯恩仇呢,姑姑只怕是急壞了。
想說不如把暖州那塊田給表哥吧,一租就有三百兩左右,一年足足有九百兩呢,就算他再娶幾個小妾,多生幾個孩兒,也可以過得富富貴貴,至於自己原本就有一千兩左右的嫁妝,加上一千多兩田租,其實也很好,帶著兩千兩低嫁入小商戶,好像比較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