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催恩美坐下,自己則跳下桌,又爬到躺椅上,靠得恩美緊緊的,算是給她心靈一個依靠。
「妳不要怕,知道嗎?」解英說:「我就在這裡,妳不要怕!」
恩美看著解英堅毅的眼神,他的眼睛還是這麼美,就跟她第一次見到一樣,可是這雙眼,已經少了當初陌生的距離感,有的只是休戚與共的信任與貼近。
不知為何,看著解英這雙眼,她內心的恐懼不安,漸漸消弭了。
恩美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好,沒問題的,沒問題,你別擔心。」
她挪好坐姿,從外面看起來,就像真正從容不迫、自在優雅的肅能親王。
不久,家宰在外頭通報,接著,門便被推開了。
「看來,是妾身多心了。」外頭傳來森妃要笑不笑的聲音。「親王看起來,挺好的?嗯?」
恩美聽到她的聲音,打了一個冷顫;解英感受到了,貼得她更緊。
解英回話。「不然,娘娘以為愚弟如何了?」
他笑了一聲。「像皇兄一樣……病入膏肓?」
「王爺連續兩日沒有上朝,妾身以為是那日氣壞了身子,所以感到有些過意不去。」森妃說:「妾身差人到果州帶來當地的聖品『賈平果』,很滋養身子的,希望親王可以嘗一嘗、恢復體力。」
恩美又是一震,她的模樣讓解英很擔心,但他還是力持鎮定。
「謝娘娘。」解英說:「家宰,你收下,府上有一條老蔘,替我拿來,好好謝謝娘娘一番。」
「不必這樣有禮數,親王,你我都那麼熟悉了。」森妃笑了笑。「只是妾身很好奇,親王您……一直待在簾幕後……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無須多心。」他就知道這歹毒的女人會抓到把柄。
解英從容應對。「愚弟兩日前火氣大,可能也吃了些不對的東西,所以面上生了些紅疤,不太美觀,不便坦然見客,怕對來客不敬。還請娘娘見諒愚弟無禮。」
「哦?是嗎?」森妃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要不要讓妾身看看呢?對美容,妾身倒是有些心得呢!」
該死,她要過來嗎?
家宰機靈,出面阻止。「娘娘,王爺很注重儀表,他不願見人,您就別──」
不料森妃卻冷冷的撂下一句。「這兒有奴才說話的餘地嗎?」
家宰被賭得牙口無言,解英也不好發作,畢竟對這女人,大家都要禮讓三分。
隨著森妃的腳步越靠越近,就連像解英這種隨時充滿自信的人,也不免冒著冷汗,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恩美忽然把解英抱起,將他藏在自己的衣袖下面,然後她拿起扇子刷開,像之前一樣,遮住自己的口鼻。
她坐起身,主動掀開簾子,冒險的讓自己的臉探了出去。
這舉動讓逐漸逼近的森妃一愕。
她那微愕的表情,好像在說:解英怎麼可能沒事?
此時,解英的聲音響起。「娘娘,愚弟素來極注重自己的儀表,您這樣貿然闖來,其實,是有些失禮的,您明白嗎?」
森妃看起來很想再往前走,並正面迎向解英,卻不知什麼原因使她畏懼了;她的腳步凝滯在半空,無法再往前踏進。
「解英」的眼神炯炯的直視著她,毫無退縮;而他方纔的話語,又是這樣的若無其事,甚至像以前一樣,高高在上、無比自信。
結果,反倒是森妃,敵不過自己的心虛。
沒再繼續細看,她就趕緊躲開對方的視線,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恩美也放下了簾子,坐回原位。
森妃咳了幾聲,喝了口茶,緩過氣,才強笑著說:「那麼,您需不需要一些膏藥,來治治紅疤呢?妾身這裡有一些不錯的配方……」
「不需要,謝謝娘娘的關心。」簾後的解英拒絕。
「是嗎?好吧。」森妃停了一會兒。
解英以為她要告辭了,森妃又說:「奇怪,平日服侍親王的,就只有家宰一人嗎?」
解英一愣,她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家宰老實的回答她。「回娘娘,平常還有一位女婢服侍。」
「哦?」森妃看了看四周。「那怎麼不見人影?」
解英發現恩美的手,正握得緊緊的發抖。
她的勇氣,都在方纔那驚人之舉中用完了。
森妃意有所指地說:「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被打發掉了?」
恩美的心猛烈的跳著。
解英覺得這女人如此糾纏不休,真是討厭極了。「愚弟差婢女出城辦事,不須一一向娘娘稟報吧?這裡畢竟不是娘娘的東宮啊!您說是嗎?」
「呵呵,這麼說也對、也對。」森妃只有陪笑的分兒。
解英咳了咳,說:「抱歉,娘娘,愚弟有些累,今日就不多招待您了,您請回吧。」
「也好。」森妃很乾脆的站了起來,聲音似乎也有些不悅。「希望明日可以看到親王上朝,那妾身就不必花氣力安撫那些朝臣了;那些朝臣沒有你,就好像失了魂似的,親王,您可知道?」
「愚弟很清楚。」解英自信的回答。
森妃總算不再死纏爛打,在家宰的帶領下退出了寢殿。
解英大大鬆了口氣。「剛剛聽到她要過來,就連我都被嚇出一身冷汗。」
解英說:「這個女人,永遠居心叵測。」他頓了頓,看向像是累極了、正低著頭休息的恩美。
難得的,他對她露出一個好看的笑。「盲子,雖然不知道妳為什麼這麼怕她,可是妳剛剛真的很勇敢,我對妳刮目相看。」
尤其是露出那樣炯炯直視的眼神,把森妃盯到甚至心虛不已,因此忽略了只要細看就可以發現的不同之處,這舉動更是不簡單。
同時,他也從森妃心虛的反應中推知,她一定做過什麼,才會在確認他安然無恙後有點心慌。
想到這兒,他更感謝恩美這麼有勇氣,肯為他出頭,證明肅能親王一切沒事。
但恩美卻沒有反應。
「喂,盲子?」他又叫了一次。
他搖搖她,再叫。「盲子!」真是的,他難得誇獎她,她竟然敢不理他。
解英乾脆爬到她面前,看看她到底怎麼回事。
結果,一滴眼淚掉了下來,沾濕瞭解英的臉。「盲、盲子?」
她哭了,她又哭了。
看到她的眼淚,解英整顆心都軟了。原來自己那麼不忍看到這個迷糊蛋哭。
這個迷糊蛋,為什麼要對森妃那麼恐懼?為什麼不像往常一樣。把對森妃的恐懼用迷糊的態度給沖淡?為什麼要對森妃的存在那麼在乎?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可現在,他問不出口。
他只能說:「盲子,妳不要哭。」
但恩美的眼淚,還是一直掉在他身上。
他歎了口氣,張開雙臂,給了發著抖的恩美一個小小的擁抱。
「好啦!都結束了,妳不要哭。」解英安慰她。「我待會兒就吩咐家宰,教這女人永遠不准靠近我的寢殿。她根本動不了妳,所以妳別怕啊,盲子……」
被這樣柔聲安慰,恩美緊繃的身體終於鬆了。
一鬆,她的哭聲就再也忍不住的,整個爆了出來。
雖然什麼也不知道,但他還是很有耐心、很吃力的,抱著恩美哭得一聳一聳的肩膀,陪伴她。
畢竟,他告訴過自己,只要不再讓他看到她的眼淚,對她溫柔一點這事,他願意紆尊降貴的去做做看……
第5章(1)
「妳最好從實招來,盲子。」解英一臉嚴肅的盯著恩美,口氣僵直的逼問,還帶著點不容妥協的意味。
「呃……其實也沒什麼呀……」
恩美的表情正是「其實有什麼,可是我不想跟你說」,解英當然一眼看穿了。
小小的他站在書桌上,與恩美面對面,但即使他小,可是那眼裡的霸氣,還是隱藏不了。
恩美終於知道,方才為什麼森妃會怕這雙眼睛了。她跟解英相處慣了,不知不覺也學上他這看人的眼神;可就連她,也不很習慣與這雙眼神相對。
「妳為什麼會害怕森妃?」解英再度問到重點。
恩美撇開臉,悶悶的說:「因為……有同行的姐妹說……她在宮裡很可怕,所以……你可以去問問其它人,問她們是不是真的很怕森妃……」
「我真的會去問喔。」解英瞇著眼。
「呃……去啊……」恩美死鴨子嘴硬。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解英歎氣。
「妳為什麼要說謊呢?」解英提問。
恩美心一繃。
「妳以為我不瞭解森妃嗎?」解英說:「她人是不好相處,但絕不會把會散撥蜚語流言的宮女放到宮外,去毀壞她的形象。她的宮女,必定要待在宮中一輩子,而且一輩子守口如瓶。」
「啊……」恩美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妳怕她,一定還有其它原因。」解英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恩美緊抿著唇,死也不說。
解英又是一歎。
「算了,妳不說就算了。」解英搖搖頭,有點疲累的,倚坐在盛放印泥的瓷盒上。「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原因,只是妳剛剛那樣哭,真是嚇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