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下子緊張了,趕緊低頭乖乖用膳,這一桌子的菜有五盤,要是真得吃下肚,她會撐死的。
他忍笑,覺得她實在很可愛,但瞄過她右臉的疤痕時,他心底仍閃過一絲刺痛。
他因為親弟的嫉妒落難,她則因為繼妹的嫉妒毀容……三年前,他們互相救了對方的命,但他們的境遇卻大不相同,他咬著牙爬起來了,擁有如今的地位,而她呢?不僅失去至親,還受到繼母、繼妹的欺壓,過得何其辛苦。
與她接觸越深,越是懂她的可憐,好似被她勾了一魂一魄,從此再也無法不牽掛她。
這不只是同情,而是因為……更多對她說不出口的憐愛。
看來,他心房裡闖進了一個小賊,用無辜的姿態,在他不知不覺中,偷走他的心。
她美妙的琴音,佔據他的心,她的欺騙逼出他的在意和憤怒,她的心病和背後的故事,讓他心甘情願向她臣服。
她是多麼可惡的女子啊!一步步的,緩慢的,讓他沉淪在她的網中,但他卻一點也不想掙扎。
易風行想至此,輕輕地勾笑,反正,他還是會要她負上全責的。
第4章(1)
白慕巧覺得易風行有時待她很壞,但有時又待她很好。
雲虹回到她身邊時,帶了一堆布料上好、繡工精緻的新衣裳,說是專門做皇族和貴族生意的羽裳織坊做的衣服。
夜晚,王爺讓葉勳送來了昂貴稀有的夜明珠,讓她在夜晚時不必只能依靠月光視物。
白日,有空閒的他,便抓著她在王府花園散步,說是她病了那麼多日,該曬點太陽,對身子比較好。
陽光普照的王府花園,花團錦簇,易風行和白慕巧主僕四人,在青石鋪成的小路上悠閒地走著,而親衛長黑重山則帶著其它親衛在不遠處守著他們。
就這麼安靜地漫步了約一盞茶的時間後,易風行才向背後的葉勳吩咐,「將琴房的白鸚鵡拿來。」
「是的,王爺。」葉勳行個禮,便跑出了花園。
她不禁因為好奇望了他一眼,「白鸚鵡?」
「待會你就知道了。」他嘴角噙著一抹神秘的笑。
半炷香過後,葉勳回來了,手上提著鳥籠,裡頭關著一隻毛色漂亮的白鸚鵡。
易風行倒也不急著告訴她白鸚鵡的用處,「我們也繞著園子走了好一會兒了,先歇會兒吧。」
他帶她走到不遠處的石桌旁坐下,葉勳將鳥籠輕放在桌上,易風行朝白慕巧身後的雲虹吩咐道:「你去備壺茶來。」
「奴婢這就去。」雲虹微微一福身,便離開去準備茶具和茶水了。
白慕巧瞠目看著雲虹走遠的背影,回頭對易風行道:「雲虹是我的丫鬟……」
怎麼易風行命令得那麼順口,雲虹也很聽話的照辨,讓她都有種錯亂的感覺,她的主子是她吧……
他挑眉,「你要跟本王計較?」
「沒有……」她囁嚅,為此事跟他計較也很奇怪,不過是拿個茶水罷了。
他支著下顎,眸光慵懶,「看得出來你很重視雲虹。」
她輕輕點頭,「嗯,她陪伴我很久了,待我也很好。」
「那你以後別讓她太擔心,當然也包括本王。」他另一隻手自然地伸過來,揉了揉她的秀髮。
「好……」她諾諾地應聲,有一種被他珍視的感覺,令她不禁臉紅了幾分。
不一會兒,雲虹便端著托盤回來,並將茶具及茶杯放置在石桌上,倒茶時鐵觀音的香味四溢。
王府裡的茶葉都是頂級的,這一點在這裡作客的白慕巧是知道的,她接過茶杯喝了幾口,香潤順口的滋味令她感到心滿意足。
一旁的易風行也享受地啜了一口後,忽地哼了一小段曲子,而那只白鸚鵡居然接著唱。
白慕巧驚奇地盯著那只鸚鵡瞧,她雖然知道有鸚鵡這種鳥,但是其昂貴又稀少,過去她和爹出遠門時曾有幸見過一次,但那只灰鸚鵡只是會講幾句簡單的人話,這是她頭次聽鸚鵡唱曲,感覺特別新鮮。
白慕巧一開始還聽不出來這是什麼曲,只覺得耳熟,但白鸚鵡唱到一個段落後她就記起了。
這是她以前譜的曲子「莫愁前路」。
過去她和爹出遠門尋醫兼行商時,為了安定自己的心神,她譜了這首琴曲。
莫愁前路、莫愁前路,無論再失望幾次,一定還會有下一步路,每彈一次,就是在說服自己一次,不要對未來感到彷徨、絕望。
但求醫之旅結束回府後,她就不再彈這首曲子了,因為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下一步路了,她只能守著僅有的、珍惜的人事物,過接下來的日子。
她詫異地看向易風行,「王爺,你怎麼知道這首曲?」曲子有八段,雖然鸚鵡只唱到了第六段,但她可以肯定這是她的曲子。
「你忘了?這曲子你曾彈給我聽,安撫我入睡。」他笑眸微彎,「雖然重傷中的我,曲子不是記得很完整,但我有自信調子應該沒有太大的差錯。」
她簡直佩服極了他的記憶和耳朵,他實在是客氣了,什麼沒有太大的差錯,根本沒有錯音,就只缺兩段。
她的語氣滿是讚歎,「你只缺了兩段,其它一音不差。」
他揚高劍眉,對她的反應不是很滿意,「就這樣?沒有更多的表示?」
「什麼……表示?」她一時傻了。
他用勾人的眼神和語氣,曖昧地說道:「本王一直惦記著你,惦記得不敢忘卻你彈過的曲子,當上協律都尉也是想著哪日或許可以遇到你,縱然不知你的容貌,但我絕對認得出你的琴音,相信總有一日會找到你,聽這些你不感動嗎?」
她的胸口確實為此而發燙騷動著,卻不敢相信。他真是為了她才當上協律都尉?就只為了找她?
從她病了之後,他的言行總讓她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是受疼愛的,簡直像是作夢一樣……
不行不行,她不能想太多,他可是郡王,一定是因為念在救命之恩上,所以才待她好。
「謝謝……」她含蓄地回應他,還側過臉,就怕多看他幾眼,就會不小心遺落自己的芳心。
他看她害臊的模樣,心情很好,但卻不放過她,伸指勾起她一綹青絲,滑順的手感令他愛不釋手,而他的下一步動作,卻是扯動她的髮絲,力道雖不會讓她感到疼痛,但用意很明顯。
她將別開的目光重新放回他身上,不知所措地問:「為什麼拉我頭髮?」
他笑容帶點無賴的味道,口吻也十分張狂,「本王要你看著我,只注視著我。」
聞言,她的臉更紅了。
易風行見她的臉紅得如此可口,差一點就想吻她,但有旁人在,他只能輕咳一聲,鬆開她,轉移話題,「對了,那首曲子叫什麼,你有命名嗎?」
驀地,她意識到他問的是鸚鵡所唱的那首,頓了頓,回答,「叫……莫愁前路。」
「莫愁前路……」他垂眸沉吟一會兒,「好個莫愁前路,曲調委婉溫柔,如能洗滌憂愁的溪水流過身心,改日再彈給本王聽吧,我想聽整首曲子。」
她聽得出來他語氣裡的期待,歉然道:「這首曲子我已經很久沒彈了,可能無法彈得很好。」
「很久沒彈?你不喜歡這首曲嗎?」他不禁疑惑,這曲子明明譜得很好啊。
「不是……自己譜的曲子,怎麼會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她輕歎一口氣,「只是這曲子已經無法說服我,莫愁前路。」
他聽得出來她這句話的意思,頓時為她揪心。
「但現在不一樣了,慕巧。」他親暱喊著她的閨名,扇柄勾起她小巧的下顎,讓她看向他,「我可是郡王呢,我保證今後都給你靠,那你的前路,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怔愣地看著說出這句話的他,內心像是被大力撞擊過般,眼前一片氤氳模糊。
他說,今後都給你靠。
他說,前路沒什麼好怕的。
從爹爹去世後,繼母待她並不好,她總是不安,擔憂著以後的日子,如今,她可以放下這些情緒嗎?
熱淚,就這麼滑落她臉龐。
「唉,怎麼哭了呢。」他語帶憐愛,收起扇子,用衣袖輕柔擦拭她的臉龐。
「沒什麼,你……你人太好了。」她努力露出微笑,只是眼淚還是在掉,她只不過是當年救過他一次,竟然能換得他這麼真誠的對待,她真的受寵若驚。
「本王人好?」他笑了,覺得她好天真,「本王對你好,自然是有企圖的,你猜猜,是什麼企圖?」
面對他的反問,她的心跳聲大得震耳欲聾,她身上什麼也沒有,他想向她索討什麼?總不可能……是她的心吧。
她深吸口氣,努力壓抑自己的感情,真誠道:「我一定會彈出讓王爺滿意的曲子的。」
易風行深幽的眼神沒錯過她退縮、害怕傷害的神色,雖然他想直接讓她瞭解自己的心意,不過也怕被她認為自己是為了報恩。
他微微閉眼再睜,便轉移了話題,「你喜歡這只白鸚鵡嗎?」他打開鳥籠,伸手讓那隻鳥跳到他手背上,然後舉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