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要小姐收回這項決定,小姐也不願意,難得固執己見、堅持到底,這點讓她熱淚盈眶,感動不已,她不懂,小姐是如此善良,真心待別人好,為什麼卻得落得這樣的下場,她真的替她抱屈……
當她們隨著人群排隊時,有不少訕笑的眼神和低語是針對她們,白慕巧戴著黑紗帷帽,雖不出色卻很醒目,被不少人認為是耍花招,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排到門口,查帖的樂官掌心向上,「請帖在嗎?」
白慕巧從寬袖拿出帖子,放至樂官手中,「大人,請帖在這。」
樂官打開一看,肅穆的表情竟有幾分和緩,開口問道:「來自白家?」
「是的,大人。」
「名冊上需登記名字,請問姑娘閨名?」樂官旁登記的同僚問道。
「小女子白沛茹,豐沛的沛,含辛茹苦的茹。」
在放她進去之前,樂官不知為何很在意地又看了一眼她遮臉的黑紗,「姑娘何以遮面?」
一旁的雲虹搶著道:「大人,我家小姐畏光。」
樂官抬頭看了眼日頭,奇異的接受了這個理由,「姑娘請稍候。」
樂官轉頭和身邊記錄的同僚低語幾聲,那名同僚頷首,拔腿跑進門內,沒多久,另有一名看似較年長的樂官走了出來,朝她們親切笑道:「姑娘請跟著我來。」
這是白慕巧第一次進百花園,不禁為其華美歎為觀止,放眼望去,雕欄玉砌,丹楹刻桷,各色羅幃輕飄,連雲虹也驚歎此處富麗堂皇得與傳言一樣。
當她們左彎右拐,經過廊道與穿堂,被帶入一處小廳,才驚覺有些脆異。
這裡清靜得有些奇特,也不見其它參加琴宴的閨秀,只見屏風後隱約可見幾抹身影,其中一抹坐著的影子,應該就是考官。
屏風前,擺著琴桌和錦席。
白慕巧雖對這狀況有些遲疑,但一看到屏風,不禁又有些安心,果然跟請帖上寫的一樣,為了敬重各家閨秀,會以屏風遮蔽,這樣她即使黑紗遮面,也不會引起懷疑。
「這位是白姑娘。」樂官拱手朝屏風後的人道。
屏風後,好聽的男嗓徐徐地響起,溫潤如玉石相擊,讓她心頭一震,「姑娘,請奏上一曲吧。」
她連忙讓自己回神,垂首坐在錦席上,雲虹解開琴袋,將琴放至琴桌。
她素手放在弦上,隨手便是一串抑揚頓挫的泠泠琴音,奔放如江河,沁人心肺。
曲終,等了莫約半盞茶的時間,才聽到屏風後的男子以沙啞的聲音道:「彈得好。」
「多謝大人。」她垂首伏地等待,卻遲遲沒等到男子說一聲合格。
她困惑不已,正想開口問時,男子又出聲了,「姑娘是為了一閱雲霄密譜而來的嗎?」
「……是的。」她覺得手心流滿汗水,愛琴如癡的她,雖然對雲霄密譜有所渴望,但是想到自己是背負與繼母、繼妹的約定而來,便令她有些心虛心慌。
「本官聽了姑娘的琴聲,覺得姑娘琴藝突出,會直接上報雅郡王,明日便幫你引見。」
白慕巧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傻愣著沒有立刻叩謝。
請帖上早已說明,第一日考琴技,第二日是琴藝交流,她以為,是等第二日琴藝交流時,讓樂官再評斷合格者當中,誰的琴藝誰最高超,才會決定能見雅郡王的人。
雲虹連忙拉扯她的衣袖,這時她才回神叩謝,「謝大人。」
男子語帶笑意朝帶她進來的樂官高聲道:「帶她找百花園的管事吧。」
「是。」樂官先是朝屏風後的男子恭敬行禮,才回頭對白慕巧及雲虹道:「跟我來,這裡的管事會安排你們休息的廂房。」
樂官一帶她們離開,屏風後的葉勳便忍不住好奇地問:「王爺,她就是您要找的姑娘嗎?」
易風行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喜色,勾笑道:「是她錯不了。」即便她彈的不是他曾聽過的那首曲子,但是那彈琴的姿態、琴聲帶給人的感受,是不會變的。
他能肯定,她就是當年救下他又撫琴給他聽的人。
她的琴藝還是一如當年的好,但就如同荊師傅所說,琴聲沒那麼動人了。過往,她的琴聲充滿情感,如今卻變得平淡無波,有如一攤死水,即使琴技優秀,卻無法牽引聽者的心情。但終於找到她的那份感動,仍然蕩漾著他的心。
他尋尋覓覓這麼多年,如今,她就近在咫尺啊!
他可是為了她,才辦了如此大的宴會作為圈套請她入甕,如果不藉此玩玩她,讓她到明日才知道,原來考琴的人和雅郡王是同個人,他會覺得有些可惜。
不知她還記得他嗎?會不會很驚喜當年她救的人,如今仍對她念念不忘,甚至想方設法要找到她呢?
光是想像她認出他時會有怎樣的表情,他就十分期待。
百花園的管事,是一名身穿勁裝,腰間佩劍,英姿煥發的女子,聽樂官稱呼她為劍蘭姑娘,白慕巧這才得知原來百花園裡的姑娘皆是以花名稱呼。
劍蘭領著她們去廂房休息,待她一離開,雲虹便關上了房門,突地道:「小姐,請你回心轉意吧!」
「嗯?」白慕巧不解地看著雲虹。
雲虹按著她的雙肩,道:「別管夫人、二小姐和你約定什麼,我也不稀罕回鄉嫁人,就算永遠服侍小姐也沒關係,機會近在眼前,小姐,明日請拿下你的面紗,報上你真正的名字,不要繼續當二小姐的替身,鼓起勇氣賭一把,說不定雅郡王不是個重視美貌的人!」
她望著替她不甘的雲虹,啞聲道:「雲虹……連府裡的下人見到我的臉,都忍不住皴眉了,更何況是外人呢?」
雲虹聽到此言,忍不住悲咽。
「我已經二十了,我能求的,只有一個能安身的地方。」白慕巧垂眸,努力讓自己很平靜地說出這段話,「只要能平息繼母和繼妹對我的不滿,至少能安穩的過下半輩子,更何況,商行若是因為娘經營不善而倒了……爹他地下有知,也會難過吧。況且娘說得也沒錯,讓妹妹嫁個好人家援助娘家,確實是個解決的方法。」
雲虹聽得出來,小姐不只因為對自己的容貌自卑,更是將白府的興亡視為己任,無法接受她的意見。
難不成,小姐這輩子真的只能孤獨渡過一生嗎?唉……
隔日,果然有一名樂官來帶她們去謁見雅郡王。
在劍蘭花園的亭子裡,等待她的,不只有倒茶陪伴的劍蘭姑娘,還有名坐在石椅上的俊美男人,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被樂官帶來的她,他的身邊還有一名小廝服侍著。
當樂官停在亭子前,拱手稱呼俊美男人為王爺時,白慕巧連忙福身,「小女子見過王爺。」她身後的雲虹也跟著趕緊施禮。
雖然從傳聞中就得知雅郡王俊美無比,但實際見到後仍不免驚歎。他一雙墨眸深邃如泉,俊容美如冠玉,身上華服襯出他的高貴不凡,搖著輕扇的他看起來風雅瀟灑。
「免禮。」他嗓音慵懶,帶著一絲笑意。
聞言,她忽然覺得他的聲音和昨日考她琴技的樂官十分相像,不禁微愣,但她隨即告訴自己別亂想。
「謝王爺。」她垂眸道。
「白姑娘,請獻奏一首曲子給王爺。」樂官道。
「是。」她再次福身,接著踏上亭子的玉階,在樂官的示意下坐在雅郡王的對面,並讓雲虹將琴放在石桌上。
她內心不禁有些忐忑不安,不知為何,她覺得雅郡王瞅著她看的那雙眸子,充滿打探的意味。
她努力保持鎮定,深吸口氣專注於撫琴上,務必表現最好的一面,好達成和繼母、繼妹的約定。
她一奏曲,空靈虛渺的淡雅琴音,悠遠而裊裊,洗淨人的耳與心。
曲子一結束,易風行便開口,「姑娘,這首曲子的名字?」
她輕輕地回道:「……知世如夢。」
「知世如夢嗎?」易風行咀嚼這四個字,笑道:「果然曲如其名,頗有一種清靜空寂的韻味,姑娘是如何彈出如此超脫凡俗的曲子。」他還滿驚訝,她竟會彈出這種風格的曲子。
「小女子向佛。」她簡要地回道。
這首琴曲是她讀一首與佛相關的古詩時,所譜出的曲子,也是她近來的心境。
爹去世後,讓她覺得人生在世,一切皆是虛空,終將歸於塵土。
易風行聽了她的回答,頷首,「原來如此……」但他還是比較喜歡她以前的琴音。
她是因為她爹去世,因此將精神寄托於神佛嗎?他不禁替她感到心痛。
「不知王爺是否滿意?」她不曉得除了撫琴以外,還能怎樣得到他的欣賞。
易風行聽出她的忐忑不安,嘴角勾笑,故意道,「不滿意。」
白慕巧一聽,微微錯愕。那首曲子她很有自信的……如果不行,那她確實沒辦法了……
一旁的雲虹倒是很直接地收起琴,「既然這樣,多謝王爺願意聽我家小姐奏上一曲,我們主僕就此告退了。」她話裡多少有些賭氣成分,小姐的琴藝是最好的,雅郡王居然不懂得欣賞,看來他聽琴的品味很差,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