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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典心

  不論她吃或不吃,杜峰仍舊在爐火上,煮著香味四溢的魚湯。

  他一早就去泅泳,帶回肥美的魚,處理乾淨之後,再用融化的雪水,熬煮不久前還活蹦亂跳的鮮魚,還調整柴火,讓魚湯維持著微滾狀態,如此往往就要耗去半夭時間。

  總要等到天黑後,確定她不吃,他才會拿著木構,粗獷的大口大口,吃下魚肉與熱湯,把整鍋吃個精光。

  到了隔天,他又去抓魚,不厭其煩的重新烹煮,為她準備的吃食,總是最新鮮可口的,不留隔夜的湯。

  才熬到第四天,嬌嬌己經飢腸轆轆,餓得頭昏眼花。屋裡飄散著魚湯的鮮味,但是相較於食物,杜峰的舉止更吸引她的注意。

  身為淫賊的他,己經得到她的身子,為什麼還要費心照顧她?如果,他是貪婪的想要需索更多,卻又不曾再逼她交歡,甚至遠比她失身之前,更規距上千百倍。

  追緝他多年。她當然也見過,他跟不少女子相處,卻從來沒見過,他對待哪個女人有這麼用心。

  你對我而言,絕對是特別的。

  這句話,始終在她腦中迴盪。

  她忘不了他那時的語氣、那時的眼神。

  沒錯,她可以不相信,杜峰所說的言語,畢竟他前科無數,說的話未必可信。

  但是,她卻無法否定,親眼所見的事實。

  特別的……他對待她,的確是特別的。

  「魚湯好了。」站在爐火邊的杜峰,開口打破沉寂,用木杓舀了一碗熱湯,端到床榻旁邊擱下。「你先喝些湯。」他沒有逼迫,又走回爐火邊。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嬌嬌不由自主的抬眸,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像是察覺到,她追隨的視線,側過頭來,對著她彎唇一笑。

  那笑,不是嘲弄,也不見他慣常的玩世不羈,而是意味深深的溫柔。

  嬌嬌心頭一跳,像是被當場逮著的偷兒,心虛的轉開視線。她低下頭去,避開他的視線,卻望見他煮的那碗湯。

  碗裡的魚湯還冒著白煙,色澤長白,香味撲鼻,令人垂涎三尺。

  京城裡頭,能嘗到最上等美食的地方,該數護國公主所經營的龍門客棧。客棧內的吃食,用料最精、烹調最講究,天下餐客無不趨之若鶩。

  她也曾嘗過幾回,龍門客棧裡的珍送佳餚,好吃得連舌頭都差點吞下去,更在客棧裡聽過餐客們說:千滾豆腐、萬滾魚。知道要將魚湯烹調得色澤乳白如奶。除了耗費時間,還必須極為細心與用心——他的細心與用心,她全看在眼裡。

  這碗魚湯,比他的笑,更讓她動搖。

  終於,她伸出手去,第一次捧起湯碗,感受湯碗的暖燙,暖著她冰涼的手心,也漸漸暖了身子。

  是長久的飢餓,或是她不肯承認,終於敗給他的耐心。總之,她將湯碗捧到嘴邊,小心冀冀的嘗了一口,然後又一口、又一口,直到唇辦再也捨不得離開湯碗……

  調味簡單卻滋味美好的魚湯,沒有半點的腥味,從喉間吞嚥而下,暖和她的身裡,祛除難熬的寒意。

  「好喝嗎?」杜峰的聲音,從爐火邊傳來。

  「不怎麼樣。」她沒有看他,視線盯著見底的湯碗,說出違心之論。

  憑他的眼力,肯定能看出,湯碗己經空了。而他敏銳的觀察力,不可能沒看見,她方才喝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但他卻沒戳破她謊言。

  為了強調,嬌嬌抬起頭來,僵硬的擱下湯碗,對著他說道:「我會喝你煮的湯,只是為了決點恢復體力。」

  這是事實、這是事實、這是事實…她在心中反覆告訴自己。

  這只是他溫柔的狡計,那些夫人、姑娘們,肯定也是因此,才會讓他摘了心、佔了身子。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她只是為了不中他的計,才喝湯的,她不會對他動心,她愈快恢復體力,愈能早點脫離這境地,愈能快點將他繩之於法。

  「我知道。」他從善如流,用木杓又舀了一碗魚湯,再另外舀了一碗魚肉。「那就別只是喝湯,也吃點魚肉。」

  她假裝考慮了一會兒,才勉強點了點頭,看著他雙手各拿著一碗湯、一碗肉,走到床榻邊後,好整以暇的坐下。

  杜峰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她就是討厭,他嘴角啥著笑,那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像是他洞悉的事,比她所說的、所表露的更多。「再喝一碗湯。」他說。

  嬌嬌擱下空碗,去接另一碗魚湯。這回,她克制著不要喝得太快,慢條斯理的小口小口嚥著,不肯洩漏半點饞樣。

  邊喝著魚湯,她眼睫低垂,不著痕跡的去偷瞧,他坐在一旁做什麼。只是不瞧還好,這一瞧可讓她訝異不己,別說是喝湯了,就連眼珠子都快滾出來。

  杜峰竟然拿著筷子,正把魚身上的刺,一根根的挑開。大刺還容易,密密麻麻的小刺就麻煩得多,縱使他眼明手快,挑出無數的小刺還是一項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她注視著,那一根根被挑出的小刺,一顆心彷彿也浸潤在熱湯裡,漫著陣陣暖流,夾雜著不知所措,還有一絲絲的甜。

  每一下仔細的挑拔,都像是從她心中,拔去一分抵抗、一分芥蒂、一分厭惡與痛恨。她的心跟那碗魚肉一樣,無法拒絕他頑強的耐心。「你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她氣沖沖的脫口而出,希望他能夠停手,最好是能憑借惡劣語氣,讓他停下動作。

  他卻不怒反笑,手中筷子沒停。

  「這就是最重要的事。」

  「我不會領情的。」她頑強的抵抗,其實卻明白,這句話不僅僅是說給杜峰聽,更是說給自己聽的。

  「沒關係,」他笑著聳肩,抬起頭來,望著她的眸光深邃無底。「我只是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嬌嬌悶不吭聲,賭氣的喝著魚湯,咕嚕咕嚕的喝得一乾二淨。

  「別喝得那麼快。」他又有話說了。

  「要你管!」她氣哼。

  低沉的笑聲,在耳畔響起。她手裡的空碗被取走,換了一碗魚肉。「來,吃吧。」他的語氣不是勸,清楚那只會造成反效果。

  既然有食物,她又餓了幾天,明白跟肚子過不去,吃虧的只是自己。她索不再顧忌,接過筷子,端起碗來吃著。

  雪白的魚肉,鮮嫩而可口,燉煮得又軟又綿,再加上魚刺都被挑得一乾二淨,吃進嘴裡就像上好的豆腐,美味而容易入口,對身體虛弱的她來說,是最適合的食物。

  她悶頭吃了快半碗,沒聽到身旁有動靜,內心在意得像是有貓爪子在抓啊抓,終於忍不住掀起長睫,朝他瞄了一眼。

  杜峰坐在原處,俊容上的笑,能令任何女人卸下心防。

  而她,只能勉強支撐久一點點。

  「笑什麼?」她質問。

  「我很高興,你終於肯吃了。」他笑意更深,聲音低啞,注視她的眼神,像是眼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嬌嬌心兒猛跳,想到他這幾日的忙碌,就是為了等待她進食。這樣百般疼寵、千般珍惜,世上有幾個女人能夠遇見?

  她看見他日復一日的熬湯,卻沒有看見,他也日復一日的,把魚刺挑得乾乾淨淨。如今她才知道,為什麼他深夜裡,豪邁吃盡整鍋魚湯時,連一根魚刺也沒有吐。

  他就這麼默默的做著,沒有威逼,也沒有強迫,要不是她自願端起碗、拿起筷子,根本也不會發現,他為她做的這些事。

  一時之間,萬般思緒湧上心頭,嬌嬌又吃了一口魚長,才把滾到舌尖的那個謝字,又吞回肚子裡。

  她作夢也沒想到,會有想向他道謝的一日。一如她作夢也沒想到,他會如此溫柔的疼惜她。

  「這裡是哪裡?」為了壓抑紊亂心緒,她刻意換話題,不容許自己再多想。

  「不都說狡兔有三窟嗎?這是我最隱密的老窩。」他雙手一攤,大方的說著,沒有半點隱藏。」除了你之外,我從來沒有帶人來過這裡。「嬌嬌咬著唇辦,無法辨認,他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心中卻又想起,他曾說過的話語。

  你對我而言,絕對是特別的。

  有多麼特別?

  她想要追問,卻又不敢問,小手將筷子握得好緊。

  「怎麼了?覺得這裡不夠舒適嗎?」杜峰笑笑的問,隨興的在床榻旁躺下,看著上頭的屋頂,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雖然身為鏢師的她。老早習慣餐風露宿,再惡劣的環境也待過,這間小屋雖談不上奢華,但舒適二字絕對屬實。再加上有他的照料,她獨佔床榻,穿著屬於他的乾爽男衫,還蓋著毛毯,受的己經是最好的待遇。

  偏偏,愈是這樣,她卻愈要說反話,用言語抵抗著,逐漸沁入心扉的軟弱。

  「陋室一間,哪裡有什麼舒適可言?」她嘴硬,因為心己經漸軟。

  杜峰側身而躺,一手撐著腦袋,濃眉半挑。「喔,那麼,請問軒轅姑娘,對我這間陋室有什麼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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