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還喜歡我,可是卻沒辦法和我一起生活,也會主動告訴我嗎?」
「這是什麼奇怪問題?不符合邏輯嘛,喜歡自然就會在一起。」
「所以我說如果啊。」假設性問題沒聽過嗎?
「你的如果沒意義。」他一口氣否決。
「我們做過的沒意義事情多的咧,又不差這一點。說、快說,你會不會主動告訴我?」
他被逼急了,隨口敷衍。「不會,我會隨便編一個故事唬弄你。」
「為什麼?你說實話和我好好談啊,我又不是不講理的女人。」
「因為我要講個和前面不一樣的答案,證明我很有創意。」他嘻皮笑臉。
她瞪他,很生氣、很生氣回答,「要是你敢騙我,我就永遠不原諒你。」
他的手臂加了氣力、抱緊她,笑說:「那我會一直、一直、一直……纏著你、纏著你、纏著你、纏著你……」
他的「一直」和「纏著你」重複十幾次,直到她笑出聲為止。
這只是玩鬧話,可當時他們誰都沒想到,玩笑會成真,而一語會成讖。
她生日,他買小蛋糕和兩瓶紅酒,晚上他們盡情狂歡,唱歌跳舞是配角,親親抱抱是第一主角,正角當然是兩個人在床上翻滾了。
有酒精相挺,兩個人都激狂得不得了,所以隔天醒來頭痛、骨頭酸痛,痛到李若薇下不了床。
她窩在他懷裡哀怨。「下次買蛋糕就好,我們之間不需要紅酒來助燃。」
「現在是新婚期當然不需要,明年說不定就要了。」他在耍寶,手指頭畫著她身上深深淺淺的吻痕,那是他失控的痕跡,他的老婆啊,總是有本事讓他失控。
「那買一瓶就好,不必買到兩瓶。」說著,她又呻吟兩聲。
「人的酒量是會慢慢增強的,明年買一瓶,後年就要買兩瓶了。」
「那等到四十年後,我們不是就要買好幾箱紅酒才能誘發激狂野性,讓兩個人在床上打情罵俏、玩捉迷藏?」
「依我看,還是沒辦法。」
「為什麼?」
「六十幾歲的男人一口氣灌下四十瓶酒,他大概只能和牛頭馬面玩捉迷藏,和閻羅王打情罵俏。」
李若薇失笑,笑貼在他的胸膛上。「真是好加在。」
「好加在什麼?」他兩隻長手臂把老婆圈在懷裡。
「我昨天開酒瓶之前,先把你送的洋裝和高跟鞋藏在衣櫃裡面,不然要真的穿著新衣服和你狂歡,我今天拿什麼去退錢?」昨晚,真的過度瘋狂了。
「退錢?李若薇,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要退錢?」
「那個好貴耶!反正你禮物送啦、我開心了,誠意到就夠了。」現實生活比較重要的啦。
「不夠,我要你穿上那件紅色洋裝和我去逛大街,穿上那雙高跟鞋,讓所有人看見我老婆的腿有多美,聽見沒?你不准拿去退,你要留下來,並且在紙盒上面貼標籤。」
見他那麼鄭重,她問:「貼什麼標籤?」
「貼上昨天的日期。往後每年我都會送你生日禮物,你要一份一份排整齊,等到我們變成爺爺奶奶了,再拿出來跟子孫炫耀。」
「你每年都要花這麼多錢買禮物嗎?」她愁了兩道細眉毛。
「為什麼不?心疼錢嗎?」
「很心疼。」她用力點頭,實話實說。
他嘻嘻笑兩聲,用邪惡嘴臉問:「那要不要我回英國幫你談價碼,保證談到你滿意?」
嘟起嘴,她說:「不要,我才不要便宜別的女人。」
「既然如此,就收拾你的吝嗇本性,別當小氣鬼。」
「好嘛,不當。可是……」
「還有可是?」他哼一聲,保足了他的大男人威勢。
「只有一點點小『可是』。」
「說吧。」他倒要看看她的可是有多小。
「以後你買衣服就不要買鞋子,一年買一份禮物就好了,行不行?」她沒辦法不吝嗇,小氣已經在她的骨頭裡生根。
他問:「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買那雙高跟鞋不可?」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穿著這雙鞋子,和我一起跳舞。」
哦,他決定帶著她一起去參加他嘴裡「很無聊」的聖誕舞會啦?李若薇笑瞇眼。之前問他,他都不置可否,原來只要她要求,他就會為她辦到。
「可是怎麼辦?我不會跳舞耶。」
「去換鞋子,我教你。」
「好。」
她下床、拉起薄被單圈住自己的裸體,走到衣櫃旁小心翼翼地拿出鞋盒,把高跟鞋套上,他也下床,穿上牛仔褲,牽起穿著被單禮服的妻子,環住她的腰,緩緩地跳著華爾滋。
他們說很多話,很多跟愛情有關的話,她老試探他,「你到底愛不愛我?」
他永遠笑而不答,即使很早以前他就明白,愛,已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他問她,「你為什麼見第一面就想嫁給我?」
她想也不想回答,「因為我想看你吃癟,試探你是不是真的敢娶我……別這樣看我,我知道很荒唐,但真的是這樣。」
這竟是她嫁他的重大理由?還真是個熱愛冒險的女人。
「那你為什麼願意娶我?」她問。
「忘記了嗎?那是你的要求。」他笑笑,隨口敷衍。
真實的答案是一見鍾情,但愛情這種事,只能做、不能說。
胡扯,那不過是陌生女人的要求,結婚可是重大事件!但她沒強逼他說出真心,反口問:「我要求什麼你都會為我辦到嗎?」
「對啊。」這句就是童叟無欺了。
「那我要你承諾,從現在起,你眼裡只能看見我,心裡只能愛我。」
「好,我承諾。」
她很滿意他的答案,窩進他懷裡,靜靜欣賞愛的節奏。
他們說說笑笑,跳完舞、洗澡,洗完澡、吃飯,吃完飯……她突然被嚇到,拉開喉嚨、尖叫一聲,「費亦樊!」
當時他正在跟妹妹玩,被老婆一吼,差點兒把妹妹摔到地上,他衝進屋裡,看見好好的一個老婆變成跳蚤,一面叫一面跳,嘴裡亂七八糟的鬼吼鬼叫。
怎、怎……麼了?
「我們昨天忘記避孕了啦!」
昨、天?三條線橫在他額間。兩瓶紅酒下肚,誰會想到那個小套子?
他們忘記避孕,而她的生理週期慢了五天。
李若薇是那種很會逃避現實的女生,本來就是走一趟藥房、買根避孕棒,一翻兩瞪眼的事,她硬是不肯進一步動作,就像她老想去英國找媽媽,卻打死不肯付諸行動一樣,是屬烏龜科、仙人掌屬、礦石種的。
下班後,她勾著他的手臂說:「我今天有點想吐。」
「所以……真的懷孕了?」他並不排斥生小孩,只不過他的新娘才二十歲,現在就讓她當媽媽,有點欺負未來國家主人翁。
「如果是的話,怎麼辦?」她的臉像小號的山苦瓜。
「就生下來啊,我們可以把妹妹養得那麼好,多養一個小朋友,應該沒問題的。」他開朗笑道。
她鬆口氣,以為他會建議到婦產科「解決」的。
她也喜歡小孩,但現實教會她:養小孩需要資本,資本額越高,小孩的成功率越高。她當然希望小孩的未來比自己好,才會定下「儲蓄額必須超過兩百萬才生小孩」這一條。
「可是我們的錢不夠。生小孩很貴,要尿片奶粉,長大了還要付很多的教育費。」光想到他們補習班的收費,她就頭皮發麻。
「前幾個月給他喝母奶,可以省一筆,尿片用環保尿片也可以省一筆。數學、英文、中文、理化……跟功課有關的方面我來教,責任感、愛整潔、做事效率你來帶,我們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教養出優秀小孩。」
她微微一曬,心想,真好,自己的心意透過老公的嘴巴說出來,這代表他們齊心,齊了心再齊力,他們一定可以合作無間。
「你可以教他那麼多門課嗎?」
「當然可以,我一定沒跟你炫耀過我的學歷。」他的下巴驕傲起來。
「你的學歷很高嗎?」
「當然,哈佛商學院畢業的,怎樣?」
「別鬧了。」她捶他一把,笑眼睨人,可是——他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不像說謊。她再捶他一下,他的臉在認真當中加入兩分真誠。「所以……是真的?」她猶豫的問。
他用力點兩下。
「是美國那間哈佛?」
什麼鬼問題,難不成台灣也有哈佛?
「有畢業嗎?」不會是拿錢去逛兩圈吧。
他沒好氣地點頭。
「不都說哈佛商學院畢業生還沒畢業,華爾街就會搶著聘用?」華爾街和南陽街,隨便選也不會選到後面那條補習街啊。
他還是點頭,傳言不是假。
「那你在華爾街工作過?」還說不擅長理財,比起他這個專業的,她只能算業餘玩家。果然啊……他的薪水袋是為了買她的安全感。
費亦樊點頭,那段是他生命中的歷史環。
「所以你做過比較之後,才決定留在台灣教英文?」
他點頭。
「你有沒有後悔過?」
這次,他不點頭改成搖頭。
「為什麼不後悔?」
笨蛋,這麼簡單的事還找他要答案?推推她的頭,他笑答:「如果我沒留在台灣,就不會認識你、不會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