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心中的傷口隱隱作痛,翔飛咆哮:「媽,請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可以嗎?為了符合你對我的期望,我從小到大都很努力,什麼都聽你的,可是,我還是失去了紫鏡,而你呢?你不也失去了丈夫的心?」
話說完,他推開椅子起身離開餐桌,轉身上樓,好一會兒了,宅子裡一片安靜,只聽到龍夫人的哭泣聲微微從一樓傳來。
寬廣的寢室裡一片漆黑。
龍翔飛沒有開燈,獨自坐在書桌前發呆,黑暗之中,窗外庭院微弱的光射入房間,映出他頹廢無助的影子。
今夜,他難得失控對母親大吼,內心難掩自責和不安,從小到大他總是扮演乖孩子的角色,然而不完整的家庭帶給他的陰影始終縈繞不去,也因此剛才一衝動,所有的氣話就脫口而出……
不知呆坐了多久,他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拉開書桌抽屜。
一堆未拆封的信堆在裡面。
發信地址是美國紐約,寄件人是他的弟弟武驥和弟妹紫鏡。
這兩年來,他們不時會從美國捎來訊息,說明他們的近況,也表達對家人的關心和歉意,希望得到原諒。
信,他收到了,但是卻從沒拆過,隨意丟到抽屜裡。
想贖罪示好?祈求原諒?
真是天真得離譜,他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們。
仇恨就像毒瘤不斷侵蝕他的心,令他眉頭深鎖,失去了過去的笑容。
好煩!
為什麼擁有了一切,他還是不快樂?
他抬頭望向窗外,月亮像玉盤似的高高掛在天上,令他想起小時候唯一一次的家族旅行,爸爸帶著他和媽媽去花蓮玩,晚上一家人來到海邊看夜景,當時他看到圓圓的月亮,心裡覺得好滿足、好幸福。
當小孩子真好,什麼煩惱都沒有。
時間過得好快,他已不是當年天真無知的小孩了。
現實的一切是如此沉重,他好累,好久沒休假了,自從接班之後,他每天都在工作,也許該是去散散心的時候了,花蓮……他好久沒去花蓮了……
他看向牆上的月曆,默默計劃一場一個人的旅行。
第1章(2)
一個星期後。
星期五晚上,他提早下班回家吃飯,因為明天就是假期的第一天,晚上他要開夜車前往花蓮,預計抵達時間正好可以迎接花蓮的日出。
先前的不愉快導致他和母親冷戰了一個禮拜,他知道母親是一心為他好,他不該這樣傷母親的心,所以提早回家吃飯,也是為了討好母親。
龍夫人看他回來吃晚飯很高興,沒再多說相親的事,以免兒子又不高興,不過她不會放棄隨時為兒子尋找好對象的機會,一切只是時機未到,她一定要找到一個配得上翔飛的好女孩,把紫鏡徹底比下去,讓她一吐怨氣。
吃完飯後,龍翔飛回房洗澡,洗完澡先上床小睡一番,以免開夜車精神不濟。
午夜時分,他提著整理好的簡便行李到母親的房間前敲門。他選擇這時候才告訴母親,不然依母親容易擔心的個性,可能會嘮叨許久。
龍夫人開門,她一直有失眠的問題,所以到現在還沒睡,看到兒子提著行李,驚訝的問:「這麼晚了,你要出門?」
「嗯,我安排了幾天假,想出去走走。」
「去哪裡?」
「花蓮。」
「花蓮?」
「星期天晚上就回來。」
「那司機準備好車了嗎?你是坐飛機去的吧?」龍夫人關心地問。
翔飛搖搖頭。「我自己開車去,到花蓮時正好天亮,可以邊兜風邊欣賞東海岸的自然風光。」
「那不是很危險,你這樣太累了,不行,我得叫司機起床送你去……」龍夫人嚇了一跳,急急地要回房間打電話,卻被兒子拉住。
「不用啦!」翔飛笑著說。「媽,放心。我是大人了,會好好開車的,有事情隨時可用手機連絡啊!你有事情也可以直接打給我,我會記得接電話,你真的不必太擔心。」
「這……好吧!」龍夫人猶豫再三終於答應,既然兒子這麼堅持,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何況她也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跟兒子吵起來,破壞母子感情。
她堅持要送翔飛出門,兩人下樓來到車庫,龍翔飛挑了適合上山下海的吉普車,他坐進吉普車的駕駛座,把行李放在一旁,邊發動車子,邊跟母親說再見。
「路上小心。」龍夫人提醒道。
「嗯!媽再見。」
傭人打開車庫門,好讓少爺把車子開出去,直到車子駛上公路,隱沒在夜色之中,龍夫人才示意傭人關好大門,回到屋裡。
黎明破曉之時,翔飛長途跋涉,順利抵達有後山之稱的花蓮。
初晨的陽光毫不吝嗇的到訪,映著青翠蓊鬱的山巒以及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景色如同明信片上的風景畫般美麗夢幻,他感覺自己彷彿和大自然融為一體,心情格外輕快飛揚。
這真是個好的開始,他要拋棄所有的煩惱和不如意,好好享受這兩天的假期。
一整晚熬夜開車,他卻一點也不累,順著心裡的感覺轉彎駛向一條小路,看到大海越來越近,內心的悸動越是無法止息,他隨意找了一處平坦的空地停車,走出車外呼吸百分百的新鮮空氣,清晨五點鐘,海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順著山路往前走,發現一塊突出的大岩石,忍不住跳上岩石平台遠眺海景,在海風的吹拂下感到心曠神怡,他低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這裡的陡岸不是很高,水深也夠深,是個跳水的好地方,心裡一個瘋狂的念頭油然而生……
好久沒游泳了。
從前他可是游泳好手,假日偶爾也喜歡呼朋引伴到海邊衝浪、跳水……但如今,他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幾乎都快遺忘了曾經熱愛的事物。
一打定主意,他先回到車上,從行李中取出泳褲換上,然後回到岩石平台,他展開雙手,沐浴在陽光下,深呼吸一口氣,專注看著水面,縱身一跳——
撲通一聲,他跳進海裡,待海裡的波動稍微平靜了些,他慢慢睜開眼睛,驚艷於眼前閃耀著陽光的藍色海水如此燦爛奪目,外界的聲響都被海水隔離,他像來到了天堂,所有的痛苦皆遠離……
他全身放鬆,正順著海水的浮力衝上海面時,腳踝突然緊緊一抽,傳來一陣劇痛。
糟了,他抽筋了!
由於下水前忘了暖身,乍然接觸到低溫的海水不適應,四肢便可能發生抽筋的現象,再加上真正的大海跟游泳池截然不同,海浪的力量高深莫測,是一個人無法抵抗的。
腳好痛,他不自覺的用力,手腳揮舞產生重量,失去了平衡,海浪的力量令他載浮載沈,他慌急的掙扎,但越是掙扎越是往下沉。
救命啊!誰來救救他?
這處隱密的海灣,是申凝蘋的天堂。
每天清晨五點,申凝蘋會固定到這裡游泳一小時。她的住處離這兒不遠,走路只要五分鐘就到了。
她雖是台北人,從小卻跟著教授爸爸申邑四處研究鯨豚生態,長年都住在海邊,曾經住過澎湖、金門、花蓮,甚至還住過加拿大……沒有媽媽照顧的她在耳濡目染之下養成熱愛大海、熱愛海洋生態的開朗性格,現在更學以致用在鯨豚保育基金會工作。
她不僅喜歡游泳,而且還堅持要裸泳。
熱愛大海的她崇尚自由自在的感覺,只有裸泳才能讓她真正貼近海洋,和大自然合而為一。
今天,一如往常,她來到熟悉的海域裸泳,這裡地處隱密,根本不會有其它人來,她自在地光裸著身子在海裡悠遊來去,優美流暢的動作像極了童話裡的美人魚。
她毫無防心地潛入水面下游啊游,但來到海灣角落時,看到一陣激烈的水花,她停止動作,猛然冒出水面。
怎麼會有其它人在這兒?!
她嚇了一跳,第一個想法是自己沒穿泳衣,連忙回身想溜走,但仔細一看,她發現那個在掙扎的男人表情痛苦,拚命揮舞手腳,在水裡載浮載沈,就像溺水一樣。
一定是腳抽筋了!
不能見死不救,申凝蘋毫不猶豫地游向他。
他就要沉下去了……
千鈞一髮之際,她終於抓住他的手。
「沒事的,我來了!不要亂動,我會帶你上岸。」
她從背後用力將他拉出水面,一邊說話安慰他,讓他得到安全感,一邊調整姿勢讓他得以倚靠著她,緩緩的,她帶著他游到她置放衣物的岸邊。
好不容易上了岸,龍翔飛全身虛脫地躺在沙灘上,閉著眼睛拚命的喘氣,覺得自己像要窒息了。
「你要不要緊?」她擔心他的安危,忘了自己還光裸著身子,拚命地問︰「需要我叫救護車嗎?你還好嗎?」
他微微搖頭。
真糗,自己太久沒跳水了,一時大意,簡直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幸好碰到她……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好一會兒之後,他睜開眼睛看向她關心的臉龐,卻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