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溫曖的月光,我沙漠中的雨水,我寒冬裡勇敢的小花,我最美麗的情人我的愛……」那些倩話,如此動人,由他說出來更是如此,她差點脫口同他傾訴心中的情意,就像她第一次聽懂時那般,就像他每回同她這樣訴說情意那般。
可每每那些字句到了嘴裡,她總又硬生生將那些話吞了回去。雖然他同她說過,他是她的,但她總也記得,是她逼著他同她一起,更別提她知自個兒身份不同,基本上就是個禍端。
她是那麼、如此的……深愛這個男人……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他,從未想過那個心之所繫的男人竟然會是他。
看著他眼裡的深情,無法自已的,她抬手撫著他的臉龐,撫著他的耳,情不自禁的昂首親吻他。
她不敢同他明說,不敢將積壓在心中的真情吐露,怕哪天舊日的罪愆找上門來,讓他為她賠上一條命。
他這一生,已經太苦。
她捨不得一一
她不要他真的為她命喪黃泉,所以只能將滿心不能說出口的澎湃情意,化為行動,回報最深刻的熱情。
這安樂又甜蜜的日子是偷來的,她知道。
其實一直深深記得。
輕輕的,溫柔的,她親吻著他的下巴,他的鼻,他的嘴,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正當他將她抱起,想將她帶回大屋兩人的偏房時,卻聽到外頭的音樂停了,有人吵鬧了起來。
他不想理會,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但有人跑進了薩林住的小院,直喊著。
「大哥、大哥一一啊,抱歉一一」鐵木爾進門就撞見嫂子跨坐在大哥腿上,雖然兩人衣衫未解,但那模樣顯然就是情深意正濃,他一怔,忙住了口,尷尬的往後退了出去。
繡夜羞紅了臉,小手仍攀在他脖頸上,方纔那一瞬,她真的完完全全忘記自己人在哪,直到鐵木爾闖了進來。
他已經完全被喚起了,正祇著她。
「對不起,我……」
她滿臉通紅的欲起身,他卻緊抓著她,嗄聲要求。
「等等,別動,再一下一一」
她不敢動,只感覺他將臉埕在她肩頭,氣息粗喘。
半晌,他方平息下來,抬起頭來,咕噥抱怨:「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要宰了那小王八蛋。」說著,他還是忍不住親了她一下,才鬆開了手,讓她起身,然後也站了起來,撫著她熱紅的小臉道:「你回家等我,我忙完就回來。」他的話讓她微愣,不自覺壓著心口。
他像沒意識自己說了什麼,只是先走了出去。
家呢一一
她喉微哽,心好熱,到這時,才猛然驚覺。
是的,她也早已把那兒當家。他與她的家,雖然還附帶著一個脾氣古怪的巫女,但那確實是她與他的家。
就連阿潯和那些烏鴉,都是家人。
她在月下站了好久,被那簡單的字眼,深深感動。
因為羞,她等了一會兒,才跟著走出去。
誰知道,卻發現外頭的歡笑聲早已退去,男人們不再彈唱,原本來湊熱鬧的姑娘們也早已離開,就連營火也被人熄了。
大部分的人都已散去,就幾個人面露不安的收拾著殘局,而他和另外幾個男人,站在另一頭,低聲快速交談著。
「巴圖爾,發生了什麼事?」不想擾他,她叫住那個在收抬桌椅的小弟問。
巴圖爾看著她,再瞧瞧另一頭的那些男人,才低聲說出了那在轉瞬間,驅散了一夜歡樂的消息。
「大可汗死了。」
她一怔,心頭一寒,不禁再次抬頭朝他看去。
像是察覺了她的視線,他也抬起頭來,兩人隔著長街相望。
在這一剎,她知道,她偷來的日子已經結束。
事實上,這整個世界都將天翻地覆。
這天下,大汗有好幾個,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大汗。
但整個世界,就只有一個大可汗一一蒙哥。
大可汗蒙哥,是蒙古國地位最高的權力者,掌控著萬里疆土,就連他們這兒,其實也屬蒙古國。
她將廳裡的地爐生起了火,為他和城裡的幾位大老闆和守衛隊的幾名隊長級別的成員泡茶。
那些男人憂慮的交換著彼此的意見與聽來的消息。
「蒙哥已死,這消息是千真萬確的,其弟忽必烈秘不發喪,是為趕回北方承繼大位。」
「你確定?」
「確定。這事沒讓人外傳,但商人消息靈通,有一說大可汗是在川地染了病,一說是中了箭,但不管是哪個,他死了是真的。大可汗前往西征的三弟旭烈兀聞訊也已將大軍從阿勒坡回轉,趕著回去爭大可汗之位。」這消息,如平地一聲雷,震驚四座。
「他當然也想,但我看他必鬥不過人也在東方的二叔忽必烈,我見過此人,他城府極深,胸懷韜略,腈隱機謀,蒙哥一死,他必會藉此爭位。而旭烈兀身擁數十萬雄軍,必也不甘屈居於下,我看這天下,勢必再次大亂。」
「那咱們這兒,還可待否?」
「我看,是待不得了。旭烈兀回東,必經大山之南,他要爭位,得要錢、要糧,這兒雖不在要道上,可也有不少人知曉這處,他必派大軍來此行搶劫掠。」
「瓦哈昔,難道我們就這樣放棄這座城?」
「不如此還能如何?南方的火州都已亂了,忽必烈和旭烈兀的兩邊人馬,在那兒打了起來,城裡到處一片狠藉啊。」
「哪邊贏了?」
「我聽說是老三。」薩比爾道:「他手下有一員大將拉蘇,極為凶暴,所經之處,無一完好。」繡夜一驚,差點將自己手中那杯茶給灑了,但他握住了她的手,緊握。
她鎮定下來,將茶擱到了地上,回握著他的。
段松堂聞言,忍不住道:「可我實在不甘心,咱們在這兒費了不少心血哪。」年輕氣盛的巴圖爾端坐在旁,到此終忍不住插嘴道:「我們難道連試都不試嗎?蒙古兵也不都是每戰必勝的,西南的馬木留克,國主也曾是奴隸,他們也已起兵反抗,甚至立國一一」
「我們就一座城,立國什麼的,太過荒唐了。」瓦哈昔搖著頭站了起來,道:「我已打算舉家北移,避開此劫,你們自個兒看著辦吧。」
鐵木爾至此,也沉不住氣了,只看著那回回大商,道:「大老,恕我直言,城裡已不是一年前那般盡皆商旅,多有人在此定居,這要跑,能跑得了多少?又跑得了多遠?戰事既已波及到火州,大軍怕已在附近,就算正在翻山越嶺也有可能。如要在無所遮掩處逃跑,被強搶在半途,還不如在此,大家齊心協力的守城。並派人尋求黃金斡爾朵的庇護與支援,那兒的大汗與旭烈兀早有不和,此處也算是中問地帶,若真要說,咱們這兒還較靠近黃金斡爾朵。」
這主意,立時讓屋子裡的人沸騰了起來,男人們激烈的爭執著,為要留守,抑或棄城而逃,甚至開門投降而爭吵。
身旁的男人,沒跟著出主意,就是沉默。
她握緊他的手,傾身輕問:「什麼是黃金斡爾朵?」他垂眼看著她,停頓了半晌,才告訴她:「斡爾朵是宮帳,黃金斡爾朵是北方一座黃金大帳,大帳之主別兒哥是北地汗國之主,他用黃金裝飾他的圓帳,所以被稱為黃金斡爾朵。」她聽過別兒哥的大名,也聽說過那大汗確實沒旭烈兀那般殘暴,別兒哥曾斥責過旭烈兀屠城之舉,讓市集圼不少人暗地叫好。
她知道,他們會這樣爭得面紅耳赤,就是因為和那黃金斡爾朵之主求援是可行的。她也曉得,鐵木爾是對的,若要棄城逃跑,攜家帶眷的,能跑得了多遠?她與他當初能逃出生天,是因為只有兩個人,此時大軍若來,這些商隊、家眷,還不被殺個片甲不留。
拉蘇有多殘暴,她與他最是清楚,這一年,兩人陸續皆有聽聞他西征途中,讓人發指的暴行,有座城甚至在開門投降後,仍被他派人屠殺所有降兵。他若來此,絕不會輕易放過這些私下聚集在此交易的商旅,更別說那些身為奴隸逃兵的烏鴉們。就算大夥兒棄城逃了,也會被他派兵殲滅。
她可以不管的,和他一起遠走,但她清楚,他不可能放下他這班兄弟,她也不可能看著這些人去死。
她握緊了他的手,他深深的看著她,看出了她的打算,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惱怒的回握著她的小手,只堅決的吐出了一個字。
「不。」
「你知道自己不可能就這樣轉身走開。」她看著他,悄聲道。
「我可以。」他斬釕截鐵的說,眼裡透出一抹久違的凶狠。
他當然可以,他不想讓她再身陷戰火之中,更不想教人發現她的才能,不想讓她變成人人爭奪的東西。
繡夜知道他可以,也能從他眼中看出他的決心。
為了她,他可以變得比誰都還要自私,可以再次拋棄驕傲、自尊、良心,拋棄現有的一切,可以再次變成人人懼怕也唾棄的阿朗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