侑希勉強撐起身子,踩著不穩的步伐,到會議室外的點心區倒了一杯熱咖啡。「執行長,您要的黑咖啡。」她草率的把熱飲置放於他的身側,然後急著回座,讓無力的身軀得到休憩。
徐要薰回頭睨住她蒼白無神的面容,喪失了往常該有的蓬勃生氣,宛若一朵凋萎的花。
「呂特助。」他又沉聲喚她。
侑希聽見他好聽卻令人討厭的聲音,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像被點了穴似的,軟綿綿的無法動彈。
「呂特助!」徐要薰執意差遣,存心整她。
「執行長,有什麼事,我可以……」第一特助Miss林趨前詢問,希望能為上司盡一點棉薄之力。
突然多出個第二特助已夠讓她訝異,執行長還特愛把工作丟給新來的菜鳥,她的工作量是減輕了許多,但相對也減少了與心儀的他接觸的機會。
就像現在,執行長總是盯著呂特助,把她這個第一特助當透明人般晾在一旁,無視她的存在。
不過,她的積極並未受到上司的讚賞,只換來一句不冷不熱的拒絕與叮嚀。
「你只要負責你份內的工作就好。」徐要薰只覷她一眼,立即調開視線。
林特助實在不敢違抗他的意思,一方面畏懼於他冷冽的神情,一方面則希望自己的順從能討他歡心。
「呂特助,執行長在叫你呢!」林特助忍不住對侑希端出臭臉,一開始的和善漸漸被嫉妒取代。
一個新來的特助,憑什麼奪去執行長的注意,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會的花瓶!
「唔……」侑希懶洋洋的虛應一聲。「我……」她本想表明身體不舒服,又覺得這樣等於向徐要薰示弱,最後還是咬牙勉力的晃到他身旁。
「怎麼?才來幾天就撐不住了?」徐要薰撇唇訕笑。「你可以承認自己能力不足、自動提出辭呈,我一定會批准、放你回家。」
「特地找我過來,就是要說這些?」侑希嬌軟乏力的語調,仍難掩火氣。
「我只是給你一個重新考慮選擇的機會。」徐要薰施恩的說。
「不必了!想要我對你這個自大狂低頭,門都沒有!」侑希斷然回絕、意志堅定。
徐要薰黑眸低斂。「好,今晚在晶皇飯店舉行的慈善派對,你也一起出席。」
侑希隱忍著胃部的抽痛,倒是有了幾分為難。
她的父親前兩天動了一個不算大的手術,所以下班後她都會直接前往醫院,探視父親的情況。
「呂特助,聽到了嗎?」徐要薰提高音量,使得會議討論聲頓時中斷。「聽到的話就回答我!」
幾十雙眼睛一致望向成為箭靶的侑希身上,對她報以無限同情。
縱有不甘,奈何在工作場合上,侑希也只能逼迫自己恪守職場倫理,而在他傲慢的臉上暗自補上一拳。
「我知道了。執行長還有其他事要交代嗎?」她制式的問。
「會議完畢,由你善後。」徐要薰根本將她當小妹看待,連打掃歐巴桑的工作都要她做。
侑希吐一口氣,用平板的聲調答覆。「是,我知道了。」
她轉身準備歸位,背後又傳來不具溫度的男性嗓音──
「咖啡冷了,重換一杯。」
侑希沒有血色的臉龐,因勉強抑制憤怒與胃痛而扭曲。
費了一番勁,她才壓下滿腔怒火,踅回他身邊,撤掉冷卻的咖啡,重新奉上一杯。
坐回位子,她胃疼得抱著腹部,彎下了身,額際冒出點點冷汗,緊咬著唇不讓難受的呻吟逸出口。
徐要薰收回在她身上停留的視線,狠狠重挫她的尖剌、看她啞口無言的痛快,仍勝過胸口淡淡的罪惡感。
誰教她愛逞強,寧可抱病硬撐也不開口請假,堅持拿自己的身體健康賭氣、開玩笑。
性格太固執、身段不夠柔軟,只會讓自己吃悶虧,並不是勇敢也不值得讚美。
他瞥了一旁猶冒著白煙的咖啡,絲毫沒有飲用的念頭,甚至露出厭惡的表情。
會議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直到下午五點半才結束。
***
臨時召開的業務會議結束後,只留下侑希收拾殘局。
會議室有五十坪,她必須在六點前將一切恢復原狀,六點半前必須整裝完畢,以特助的身份,陪同執行長趕赴一場慈善晚會。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侑希掏出包包裡僅有的幾樣化妝品,慢吞吞的替自己慘白的臉龐抹上色彩,添增氣色。
想著待會在派對上可以好好吃一頓美食,祭祭空了一整天的五臟廟,她倒有了幾分期待。
侑希又塗抹了一層口紅,夾翹了長長的睫毛,確定看不出病容,才緩緩回到辦公室。
「呂特助,你怎麼還穿著套裝?」見到她樸素黯淡的裝束,林特助不禁低嚷。
侑希這才注意到她已換上一襲漂亮的鵝黃色小禮服,妝容與頭髮都十分合宜,還配戴一條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鑽石項煉。
相較之下,自己的確失色許多。
不過那又如何?又不是要去參加選美。
「我沒空回家換衣服。」侑希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她的胃痛得快死掉了,沒心力多談。
「往後你要記得準備幾套正式一點的服裝和飾品,隨時應付突如其來的重要場合。」林特助擺出前輩的架子,說話語氣也比平常重了些。
侑希垮下嘴角,覺得麻煩。
都還沒領到薪水,就要先支出一筆?真不划算。萬一,過幾天她就被上司看不順眼而革職,那她豈不虧大了?
「我的櫃子裡還有幾套衣裙,你挑一套喜歡的吧!」林特助對她說:「不要讓執行長沒面子,損及公司的形象。」
「嗯,謝謝。」侑希懶得爭辯,僅輕輕道過謝,從她的衣櫃裡選了一件象牙白小禮服。
一切就緒、來到公司大樓樓下,黑色賓士房車已經停在門口等候。
兩個各有風情的特助,各從兩邊車門上車。
已在車內的徐要薰,雙眼毫不掩飾地望向右側的白色身影──
她上了妝的臉龐更形嬌艷明媚,半垂的濃密眼睫輕輕煽動,劃出一道勾人的弧度,底下是一管挺直秀麗的鼻,而嘴唇緊緊抿著,洩露出她的情緒。
徐要薰的目光再往下,落在她露出大片雪白肌膚的頸部及胸口,眸光不由得一沉,旋即轉移視線。
他沒忘記,她是表弟的女人,不該再多看她一眼。
「穿這樣不冷?」他不以為然。
侑希不必抬頭,光以他嘲諷的口吻,就知道他在跟她說話。
她深吸一口氣,不耐煩的回擊。「冷!當然很冷!你以為我喜歡穿成這樣,冷死自己嗎?」她氣呼呼的把話說完,再任由胃部的疼痛侵襲神經末梢。
其實她並不喜歡劍拔弩張、像只刺蝟的自己,因那並非她的本性,但遇上他,她就是沒辦法好好的、冷靜的說話。
「你的衣服哪來的?」徐要薰冷嗤。
「呃……是我借她的。」林特助吶吶的插嘴,試圖博得他的注視,哪怕一眼也好,但她卻失望了。
徐要薰直視著前方,並沒有看她、也沒有搭腔。
這令林特助更加覺得自己被忽視,對侑希的敵意也加深了一分。
侑希緊抱著肚子,承受一波波的劇痛。
徐要薰斜眼睇她,半晌,他淡淡開口。「受不了的話就說一聲,不必勉強。」
「執行長的話,允許別人質疑、拒絕嗎?」侑希乾笑兩聲,忍不住回了他一記冷箭。「我要是請假,不曉得您又要耍什麼手段對付我?有錢有勢有權的人,可以用的卑劣手段太多太多了。」嗚……胃好痛哪!
徐要薰黯下黑眸,一語未發。
侑希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眉頭緊蹙,表情痛苦。
當車子轉彎,體力嚴重流失的她忽地重心不穩,無預警的倒進徐要薰寬闊的懷裡,侑希感到片刻暈眩,也貪戀於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她不想起身、也起不了身。
徐要薰低頭,一股淡雅的氣味自她優美的頸項隱隱散發,此刻,她像只溫馴美麗的貓,窩在主人懷中撒嬌,不再是張牙舞爪的母老虎。
林特助目睹這一幕,又妒又羨,恨自己不夠大膽,從沒採取行動,表達她的愛慕。
「Peter,先繞去附近的醫院。」徐要薰對司機下令。
「是,徐先生。」司機即時轉向,駛往最近的一家醫院。
「執行長,會趕不上派對的開場致詞的……」林特助焦急的提醒。
徐要薰看向她,彷彿終於留意到她的存在。「林特助,聯絡主辦人,告訴他我們會晚到,原本預定的捐款加倍,多出來的金額由我私人支付。」
「執行長,您根本不需要這麼做的!」林特助不贊同他的作法、這也不是他該有的行事作風。
「不必管我,直接去飯店……」侑希撐起身,對前座的司機說。她才不要欠他人情咧!
她離開他的胸膛,徒留一縷馨香,在他鼻端繚繞。徐要薰微微攏起眉,為自己的過分在乎而氣悶。「我不是請你們來給我意見的。」他沉聲低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