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天,你會遇到真心喜愛的人,羊叔叔這種老男人,你看不上眼。
聽得她眼淚直掉,幾乎心碎。
「你在這個世界,目前也只剩下我,知道你的存在,你想回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光憑你一人,太孤立無援了……先跟我回家,我們再來一塊兒想辦法?」他將她當成七歲的蜜蜜,語調無比溫柔的哄著。
田蜜薇安靜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不忍讓他為難。
況且在他身邊,她確實才感覺安心,可以全心依賴。
他突然伸手,摸了他摑過的臉頰,雖然上頭早不見半點痕跡。
「對不起,動手打了你。」
這句道歉,遲了好久,一直懸掛心上。
「沒關係啦,那時……你一定覺得我真是壞透了,不但偷東西,還拿你最疼愛的蜜蜜當借口……」她故作輕鬆,聳聳肩,「反正也沒有很痛。」
臉是真的不痛,心還比較疼一些。
「你應該早一點告知我,呃,挑一下時機……不過,是我不好,沒什麼能辯駁的。讓你打回來?」
他湊臉過來,要她一報還一報,至少他才能釋懷。
他這姿勢,只會讓她想偷親,哪可能捨得打。
「不要。」她迅速拒絕,並且扭開頭,才能制止自己付諸行動。「……你是長輩,我怎麼可能打回來?」
她懷裡的刷子倒很樂意幫助,「喵!」我來!
貓掌還沒揮出去,被她牢牢抓住,不許它動手。
楊士偉眼神充滿欣慰,彷彿母鳥見到子鳥展翅高飛,那種心滿意足以及成就感。
「長大後的你,也是個懂禮貌的乖孩子……我本來還滿擔心,照你爸的寵法,不知道會不會把你寵壞,變成了公主病,幸好……」
依然是他心目中的乖寶寶、小天使,沒變。
只是……他剛好像瞄到乖寶寶翻了翻白眼?
絕對是錯覺。
兩人走回停車處,他替她開車門,她坐進去,不一會兒,車子發動,開往返家方向。
嗓?好像忘了什麼?……算了,一定是不重要的——楊士偉和田蜜薇同時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
海風吹過雷沛之髮梢,他突然覺得好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第5章(2)
「所以……你是連人帶車摔進海裡,以為自己快溺斃時,卻糊里糊塗來到這裡?」
楊士偉最想弄懂的,當然是發生在她身上,難以解釋的不可思議。
於是一回到家,他替兩人各泡一杯咖啡,在客廳坐定後,他就開口問清始末。
田蜜薇也不用再瞞他,將事件重新回顧一遍。
「好像有看到一道白光……我記得,我沉入白光中央。」
結果再回神,那道白光,變成他的車頭燈。
過程她無法詳述,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她而言像是夢,虛幻且混亂。
「你那時去參加酒會?」
「嗯,說來好巧,還是雷沛之舉辦,地點就在我們剛離開的那裡。」
一切一切的「點」,冥冥之中,默默串連起來。
「你坐的那輛車,剎車失靈?」
「車子並沒有發動,它處於靜止狀態,應該是手剎車忘了拉,加上停放的地方有點坡度,才會滑動……」
「你待在車裡幹嘛?怎麼不趕快逃?」
呃,我忙著哭。
躲進車後座,淚水奔流,哭得無暇顧及其他。
因為……就在十分鐘前,我鼓足了勇氣向你表白,慘遭你拒絕,又在轉角處遭雷沛之強吻,所以我躲起來,想找個地方哭。
這些太丟臉了,她不想讓他知道。
「遇上危急情況,嚇傻很正常,換成是我,也不見得反應過來。」
她的沉默,教楊士偉誤以為她餘悸猶存。
不忍她回想,於是他替她說下去:「不過,比起溺水身亡,還好你被送來『這裡』,至少人平安無事。」
他不敢想像,若她葬身海底……
這假設太可怕,幾乎令他一顫,他拒絕往下再想。
「我爸媽說不定以為……我已經死了,正傷心難過,偏偏我又沒辦法連絡他們,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田蜜薇好無力。
她是備受寵愛的幸運兒,正因如此,她的離奇失蹤,會帶來多大的震撼和傷痛,可想而知。
「我媽會哭不停,把自己身體弄壞怎麼辦?」她最擔心的莫過於此。
「連老闆都會哭吧。」楊士偉做補充。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更或許,未來的「他」也正哭得死去活來。
白髮人送黑髮人,最痛。
他雖不是她父母,畢竟也是她的「羊叔叔」,失去她,他同樣難受。
楊士偉試圖緩和氣氛,用著噙笑的聲音道:「我倒有個方法,過幾天,我去田家串門子,當成說笑一樣,跟他們提一提——」
他朝她眨眨眼,俏皮說:「要是以後的某年某日,蜜蜜意外落海失蹤,要他們別擔心,蜜蜜應該是穿到了哪個安全的地方,正努力想回去。」
他把她當成七歲的蜜蜜,用起哄小孩的口吻,卻忽略了眼前這女孩,已經不是紮著小甜甜啾啾髮型,身穿漂亮童裝的丫頭。
「我爸會罵你哦,罵你胡說八道,詛咒他寶貝女兒。」田蜜薇終於露出笑靨,淺淺的,小臉陰霾漸散。
「對,你爸真的會。」他苦笑附和,「你那個爸呀……」簡直是病態的「好爸爸」。
「他很疼我的。」
「是呀。」他長這麼大,沒見過哪家爸爸這麼「超過」。
「你也很疼我的。」
她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眸裡很認真。
「那是當然的呀,你又乖巧又貼心,和你爸完全不同,羊叔叔不疼你還疼誰?你要是我女兒,我也把你寵上天去了。」他笑說。
他都打算好了,以後的遺產全留給她呢。
反正,他沒準備結婚生小孩,後事一切從簡。
她仍是瞅著他看,一眨也不眨。
他竟然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毛。
七歲的蜜蜜,雖然也會這樣看著他,眼底躍動著崇拜,但小孩子的眸光,天真、單純、一閃一閃亮晶晶。
二十三歲的蜜蜜,眼中……多了些什麼,他不是很想證實。
商場打混多年,他一點都不遲鈍,知道何為愛慕、何為傾心,從雙眼分辨一個人的情緒,他太擅長了。
在不知道她是蜜蜜時,他就隱約察覺,她似乎喜歡上他。
只不過,他認為那是她失憶之下,把他當成救世主的「喜歡」,不需要當真。
可是現在,「蜜蜜」那樣看著他……用一個女人看著男人的目光,他好不習慣——不對!不對!是他多心了,她是「蜜蜜」呀!長大了,變漂亮了,才害他產生錯覺,她的眼神還是七歲時的純粹,對,是這樣!一定是!
楊士偉避開她的眼,不著痕跡走到酒櫃前,拉開小抽屜,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對了,這個還你。」
「我的金飾?」
「嗯,你的。我自己弄丟的那條,已經找到了,我還沒弄清楚狀況,就指控你偷東西,簡直不可原諒。」
她把金飾戴回頸上,百般珍惜摸了摸它,「是我沒告訴你實話,你看到兩條一模一樣的東西,會產生懷疑也很正常,你不要再自責,我們一筆勾銷,好嗎?」
「嗯。」他當然同意。
畢竟大部分的錯在他,能一筆勾銷他求之不得。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怎樣才能回去?萬一……回不去了,又怎麼辦……」
田蜜薇喃喃說著。
她的心裡不可能不害怕,即便她沒有被丟回幾百年前,面對一大群古人,這個時代有她熟悉的人,便利性不亞於她的時代——
但,她不屬於這裡。
消失——
消失的那一方,會到哪裡去呢?
是平安回到屬於她的世界,還是……不見了,永永遠遠,誰也找不到?
我不知道,這種事……誰知道呢?
萬一被送到別的地方,另一個沒有你的時空……
我根本不敢試。
她那時,緩緩說著。
他也不敢讓她試。
任何的「萬一」,他都不敢賭。
只能小心翼翼藏著她、保護她,就連被下屬取笑,他也在所不惜。
「金屋藏嬌?你亂說什麼呀?」
楊士偉失笑,停下書寫的筆,抬頭望向開口邀約聚餐的下屬。
楊士偉做人太成功,下屬下班的小酌聚會,不忘算他一份,毫不介意他的「上司」身份。
不過,楊士偉剛婉拒完,就得到下屬一句——你金屋藏嬌厚?家裡有人等你吃晚餐?
「不然你以前總說,『反正回到家,不是窩沙發,就是看電視,一起去聊聊也好』,最近幹嘛都不去了?」下屬很有怨言。
楊士偉不出席,一大票女職員也不去,還有啥樂趣?
代表回家後,不只剩下「看電視」這種無趣樂子嘛,往「愛情」上頭想,百分之九十準沒錯。
人呀,只有遇上愛情時,才會狼心狗肺,把友情拋一邊,約都約不動。
見色忘友,是句鐵錚錚的至理名言。
「『嬌』是沒有,但有人在等,是真的。」楊士偉也不扯謊。
他自己沒能看到,唇角那抹笑,沾了蜂蜜一樣,多麼的甜,下屬倒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