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什麼呆?把手給我,我幫你擦藥。」火鈺珩瞧她呆呆的表情,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愣愣的伸出手,他輕輕的握住,食指沾了藥膏,塗抹在她的掌心上。
刺痛拉回她的心神,也讓她輕輕倒抽口氣。
「忍著點,我會盡量放輕力道。」火鈺珩低聲安撫,心疼地俯身朝她掌心吹著氣,然後再繼續抹藥。
談虞姬美眸盈盈凝望他,他的手很大,皮膚粗糙,是經年累月操練的手,可以只手劈倒大樹,單拳擊斃大虎,可現下,這雙大掌卻很輕柔,一手像捧著寶物般輕輕托著她的手,一手則細心仔細的為她的傷口上藥。
那專注的模樣,好似他在做什麼重要的事一般,那雙微蹙的劍眉,浮現一抹……心疼?
心臟咚地重重一擊,她立即撇開臉,不敢再看他。
她看錯了吧?
一定是的,他怎麼可能……對,不可能的,她只是一個奴婢,而且臉上還有可怕的疤痕,他一定只是同情她,憐憫她而已。
好一會兒,她的視線又不受控制的回到他臉上,他不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其實,甚少有人比得上爹爹俊美,而且他英俊的五官帶著一絲粗獷,讓他顯得威武,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服膺於他。
突然,他抬眼,筆直的對上她帶著些許迷濛的視線。
她呆了呆,沒料到會被他逮到自己在窺看他,下一瞬間紅了臉,羞澀的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擦好藥,也包紮妥當。
天!她竟然瞧他瞧得這般忘我,好丟人啊!
下巴被輕輕抬起,他的臉近在咫尺。
「將軍?」他的眼神讓她喉嚨乾澀,不解他想幹什麼,為何越來越靠近她?
火鈺珩眨眨眼,回過神,身子立即後仰,拉開兩人的距離,起身退開。
他怎麼了?竟然被她的眼眸所蠱惑,像個毛頭小夥子起了衝動!
「我該離開了。」他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兩人之間似乎開始起了變化,只是這時候的他們尚不能理解,這樣的變化代表著什麼。
第4章
一大早,元總管便來到僕役房外的小院子裡,那兒正集合了數十位婢女,負責管理女僕的管事林大娘正在訓話。
「元總管,有什麼事嗎?」看見元總管,林大娘趕緊上前,恭敬地問。
「我要找夏姬兒。」元總管視線二掃過每一個女僕,尋找那日帶著將軍信函進府的姊妹,他不記得夏姬兒是漂亮的姊姊?還是醜陋的妹妹?
「夏姬兒!」林大娘回頭大喊。
在場的人全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低垂著頭的談虞姬。
她一凜,可仍伸手安撫地拍拍也差點驚跳起來的夏蓮。
「小……」夏蓮驚慌的低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她立即對她搖頭,示意她安靜。
「是。」談虞姬趕緊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你是夏姬兒?」元總管心裡有些訝異。原來是醜妹妹,為何將軍要的是她,而不是漂亮的姊姊?太奇怪了吧!
「是,不知元總管找姬兒何事?」她低垂螓首問。
元總管低垂著眼,從眼縫裡望著她,眼神帶著審視與評估。
縱使心中忐忑,不明所以,談虞姬仍靜靜立著。
「你們還愣在那兒做什麼?上工了!」林大娘對周圍好奇的女僕們喊道,揮手催趕著。
一會兒,週遭走得一個不剩,夏蓮則是被其他人硬拉走的。
「你跟我來。」元總管終於開口。
「是。」談虞姬謹遵當初進府時林大娘的教誨——上頭的人說什麼,只要聽命行事,不許多問為什麼。
低垂著頭的她,靜靜跟在元總管身後,沿途不是沒發現其他僕人好奇的眼光,可她眼觀鼻,鼻觀心,直到發現方向似乎有些熟悉,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個方向和路徑,不是往寒珀院嗎?
應該不會吧!也許只是要到這條路徑上的其中某個地方……
「你們姊妹認識將軍,對吧!」元總管突然說。
談虞姬微微一凜,想到進府第一天,元總管看過信之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你們認識將軍嗎?」
當時她搖頭否認,因為她不知救她的人正是火將軍。
此刻元總管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如果她沒聽錯,他的口氣還帶有一絲……責備?
微抬眼,望著他的背影,她該怎麼回答?
最重要的是,元總管為何又提起這件事?難道他發現了什麼嗎?或者……他知道稍早之前將軍回來過?
想到之前將軍看她的眼神,讓她臉上又克制不住的燙熱起來。他為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她?
雖然隨即他變得有些疏離,沒再開口說話,送她回房後,便悄悄離去。
「你不說,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你沒有必要欺騙我。」元總管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談虞姬一驚,訝異的抬起頭,迎上他那帶著責備的眼神。
他果真是在責備她,可……為何?
「元總管,我……不懂總管的意思。」
「隨便你怎麼說。」他淡漠的望著她,「從現在開始,你不必去灶房了。」
「為什麼?」她疑惑地問,望著他的表情,倏地一驚。難道她要被趕走了?「元總管,是不是我做錯事?不管我做錯什麼,我會改進的,求求您不要趕我離開,求求您!」
元總管微蹙眉,偏頭審視她。
「你不知道?」她的驚慌太真,不似作假,她是真的以為他要將她趕出將軍府。難道是他誤會了?
「我真的做錯什麼事嗎?」談虞姬擔憂的問。
「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姊妹……」元總管一頓,不,應該不是姊妹兩人,而是她,因為將軍只要她,完全沒有提到姊姊。「你與將軍是不是舊識?你們帶來的那封信,就是將軍親筆寫的,你就說實話吧!」
「元總管,剛到將軍府那天,我確實不知道給我們那封信的人就是將軍,我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她謹慎地回道。
「是將軍進城那日,咱們去迎接將軍,你才知道的?」那日沿街好多百姓圍觀,他特地讓僕人們也休息一個時辰,到街上看熱鬧,恭迎主子回京。
「……是。」談虞姬垂下眼。其實那日她並沒有到街上去,而是在灶房提水,想趕上午膳時間,但是她不能說,否則勢必得說出四更時將軍溜出宮的事。「將軍於我有救命之恩,可將軍並未表明身份,否則我怎還會問總管寫信的人是誰呢?」
「是嗎?」元總管歎了口氣,「如果我早知道將軍對你另有安排,也不會多事將你分配到灶房去。」
「什麼?」她詫異,「什麼另有安排?」
「這你也不知情嗎?」元總管又問。
談虞姬愣愣的搖頭。知道什麼?
「今早天才亮,薛副將便送了一封將軍的信函來,信中吩咐,在你的手傷痊癒之前,不准派你做任何事情。」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看見她聽聞後,一臉錯愕、小嘴兒微張的呆樣,讓他忍不住笑了。「看來你是真的不知情,我還以為是你向薛副將告狀,讓薛副將轉達將軍替你出頭的呢。」
她驚慌的猛搖頭,「不,我真的沒有啊!」
「行了,我相信你。」元總管掃了一眼她包紮著白布的雙手,「你的手受傷了,怎麼沒說呢?如今我倒成了虐僕的罪人。」
「真的很抱歉,元總管,全都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想早點把工作做得上手,才沒說的。」將軍為她出頭,她很感動,可他這樣做之前,沒想過她要怎麼解釋嗎?
「嚴重嗎?」元總管問。
「不嚴重……」看見元總管懷疑的眼光,談虞姬閉上嘴。
「拆開我看看。」他指了指她的手。將軍不是會大驚小怪的人,如果不嚴重,應該不會有這樣的舉動才對。
不得已,她只好慢慢拆開左手的白布。
元總管一看見她的傷勢,倒抽了口氣。
「這叫不嚴重?你的手都快爛了!怎麼會傷得這麼嚴重啊?」
「這……有些是起了水泡,然後水泡破了;有些是打水時,沒握緊繩索,被冰凍的繩索劃傷的……」她小心的再把白布重新纏上,其實稍早之前將軍幫她抹了藥之後,比較沒那麼疼了。
「你在灶房都做些什麼工作?」傷成這樣,難道管理灶房的吳管事都在虐待她嗎?
「提水、洗菜、刷地。」她老實回答。
元總管訝異。這都是很基本的工作啊!
「這樣就能把手傷成這樣?難不成你以前從不曾做過粗活兒?」
「對不住。」她羞愧的低下頭。以前拿過最重的物品就是鍋鏟,偶爾替爹爹和姊妹煮一桌好菜,如此而已,事前準備以及事後善後的工作,都毋需她動手。
「傷得這麼嚴重,難怪將軍會禁止你做事。不過……還真奇怪,將軍是怎麼知道的呢?」他一臉疑惑。
談虞姬低著頭,不敢回話。
「算了,將軍信裡吩咐,以後你就在這兒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