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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華甄

  「常公子被匈奴王關起來了!」

  「常惠?!」聽到好友的名字,解憂面色陡變,而他被匈奴人抓起來的事,更是讓她震愕。「走,先離開這裡再說!」

  召來坐騎,她們匆匆趕回「飛雁宮」。

  「別忙了,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進門後,看到馮嫽一如往日般,想侍候她更衣洗面,解憂立刻阻止。

  馮嫽說:「奴婢按公主吩咐,去北坳給生病的牧民送草藥,卻遇到兩個正在尋找公主的漢人。他們說今年開春,吾皇陛下命中郎將蘇武為特使,常公子為副使,帶一百多人和厚禮前往匈奴;不料抵達單于庭時,匈奴單于卻翻了臉。如今蘇將軍被困於北海放羊,常公子則囚於單于庭做奴;所率部下逃的逃、死的死,這兩個隨員因知道公主與常公子是朋友,特來告知此事。」

  「他們人呢?」

  「把事情告訴奴婢後就走了,說要去輪台兵馬亭求救。」

  得知故國將軍和摯友被囚受辱,解憂心痛如絞。

  忍住刺目的淚水,她站起身,堅定地說:「我去找大王!」

  第7章(1)

  王庭內,烏孫王與他的幾個心腹,正與國師討論明天祭祀要用的法器,忽然侍衛進來通報:右夫人求見大王!

  軍須靡十分吃驚,來到赤谷城後,解憂從未主動要求與他見面,更別說打斷他的公務,於是他雖然不樂意,但仍揮手道:「讓她進來!」

  解憂獨自進入,看到在座的除了大王,還有法師和翁歸靡及左右將軍。她略微沉吟後,按照漢宮習俗,跪在地上對軍須靡說:「臣妾有急事與大王說。」

  今天的她,穿一襲白底藍邊的胡漢混合服,上身為長衣窄袖的左衽裝,外套一件白色皮毛馬甲,腰束革帶,下著寬擺長裙;裙下露出的腳上,穿了一雙適合騎馬的胡地羊皮靴,頭髮也整齊地束於肩後,顯得爽朗幹練,嬌媚中帶著勃勃英氣。

  軍須靡彷彿第一次看到她似的打量著她,心裡不得不承認,劉解憂確實與劉細君大不相同,雖然兩者都美麗,可解憂的爽快與勇氣,卻是細君所沒有的。

  在座的翁歸靡同樣被她的英姿所吸引,同時也看出她正陷於煩惱中,可是她找的人不是他,想要傾訴的對象也不是他,這令他的情緒十分低落。

  「起來吧,」軍須靡說:「他們都是本王最信任的人,夫人有話可直說。」

  解憂不起身,她想做的事,越少人知道對烏孫王越好,怎可大肆張揚?因此她堅持道:「此事乃臣妾私事,懇請陛下暫且屏退左右。」

  見她面色泛白、雙眼發紅,狀甚焦慮,烏孫王終於起了惻隱之心。「你們先出去吧,本王與夫人說完話,自會去找你們。」

  眾人魚貫而出,解憂感到翁歸靡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臉上,在走過她身前時還略微頓了頓,但她始終不看他,拒絕與他的視線接觸。

  終於,他走過去了,所有人都出去了,氈房內只剩她與烏孫王。

  「好了,你起來,坐下說吧。」

  解憂起身,並未坐下,反而直截了當地說:「請大王容臣妾去趟單于庭。」

  烏孫王大吃一驚。「單于庭乃匈奴庭帳,夫人去那裡幹麼?」

  解憂需要他的支援,因此沒有隱瞞,將自己與常惠多年的友誼,及漢使出訪匈奴被抓扣的事全告訴了他,但略去了兩名逃亡者前往輪台報信的事。

  聽她說完,烏孫王拳頭輕捶膝蓋。「難怪桓寧說,單于庭內到處是漢人送的金銀珠寶、絲綢用具……這個且鞮侯,他果真干了!」

  「大王既知此事,能否托個人情,求匈奴王放了我的朋友和蘇將軍?」

  「不能。」烏孫王當即回絕。「且鞮侯單于強悍而傲慢,他既然不怕得罪大漢天子而扣押使者,肯定已做了開戰的準備;我去勸他,定被他視為通敵。烏孫禁不起他的鐵騎金刀,夫人萬不可陷烏孫於絕地!」

  解憂本來也沒有指望他出手相救,便立刻放棄那個念頭。「既如此,請大王准許我去單于庭,親自面見且鞮侯單于!」

  「絕對不可!」軍須靡再次斷然拒絕,還責備她:「夫人雖為大漢公主,但做了本王右夫人,就是烏孫人。你若貿然前去,不僅羞辱了自己,令本王和整個烏孫國蒙羞,還會挑起烏、匈之間的戰爭。難道這是夫人想要的嗎?」

  解憂急忙說:「不,我絕不希望烏孫遭受戰火荼毒!」

  「既然這樣,夫人就莫再提去單于庭的事,要多為烏孫子民的安寧考慮。」

  解憂冷靜下來,想到全局,就明白了他的拒絕並非搪塞之詞。

  匈奴的軍力遠比烏孫強大,兩國又是近鄰,如果不慎引發戰爭,匈奴必定長驅直入,到時烏孫國將面臨滅國之災;失去烏孫,漢朝也將失去制約匈奴的平衡點,必得直接面對匈奴早已存在,並蠢蠢欲動的侵略野心,其後果會非常嚴重。

  她難過地對軍須靡說:「是臣妾魯莽,一心記掛著朋友,忘了審時度勢,若非大王提醒,難免釀成大禍。」

  見她主動認錯,軍須靡感到十分寬慰,像她這種既忠誠又勇敢的女子,確實很少見。看到她蒼白的面龐,他指指身邊。「夫人不必自責,過來坐下。」

  解憂沒有注意到他的手勢,她的心思,全在正遭受折磨的常惠身上。

  她無法忘記在自己最孤單寂寞的時候,常惠曾給過她很多的幫助和鼓勵。

  如今,她不能在他陷入困境時置之不理。

  沉吟片刻後,她問:「大王可否容我遣侍女,去單于庭照顧我的朋友?」

  軍須靡暗自吃驚,他從來沒遇過像她這樣有情有義的女人。

  解憂害怕他拒絕,立刻又說:「我的侍女曾在單于庭生活過,會說匈奴話,要是裝扮成匈奴人,一定可以混進去。」

  要想拒絕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可不容易,烏孫王想了想。「她一旦離開,就再也不能回來,也永遠與烏孫國沒有關係,夫人能做到嗎?」

  「我能!」解憂淚水盈睫。「只要她能陪伴、照顧常公子,鼓勵他、安慰他,讓他活下去,我皇陛下就一定能將他救出來,送他回家!」

  「那就這麼辦吧。」她淒楚的麗容,引發了軍須靡英雄愛美的柔情,他終於出聲同意。「剛好相大祿要去西北戍邊,可以順道護送她到邊境。」

  解憂大震。「相大祿要去西北?何時決定的?」

  烏孫王點頭。「早就決定了,只等祭祀後就走。最近康居國不斷挑釁我邊界牧場,大祿善用兵,去了準能讓那幫混蛋安靜下來。」

  他要離開,而且知道好久了,卻沒有告訴她一聲!

  淚水滑落,原先已因常惠受囚而焦慮不已的心,再次被翁歸靡即將遠行的消息攪動,她更加傷痛,情緒再也無法克制。

  好在烏孫王以為,她是在為好友和即將送別的侍女傷心,因此心中憐惜她。「本王這就召相大祿進來。」

  解憂想阻止,可對方已大聲吆喝起外面的侍衛。

  很快,翁歸靡進來了;從他進來的速度,解憂知道他根本沒有走遠。

  「吾王……」當他看到淚流滿面的解憂時,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矓口,只能直直的望著解憂。「公……夫人怎麼了?」

  「她在為朋友擔心。」烏孫王說著,走過來擁住解憂的肩膀,讓她坐在自己身側,溫和地安慰她:「夫人別傷心,大祿會把她安全送到那裡。」

  那放在解憂肩上的大手,讓翁歸靡恨不能衝過去將它扭斷,幸好他及時想起,那是他的國王,在安慰他的王后。

  強忍心頭妒意,翁歸靡問:「送誰?去哪裡?」

  「芷芙。」克制住內心的悲傷,解憂對國王說:「謝謝大王成全。」

  軍須靡輕拍她的肩以示撫慰,然後將解憂所求之事,告訴了翁歸靡。

  聽完這件事,翁歸靡的情緒,終於從強烈的嫉妒和憤怒中擺脫出來,瞬即恢復一貫的鎮定和冷靜。

  「這事得悄悄做,絕不能讓左夫人知道;否則消息傳入匈奴庭帳,對芷芙和你的朋友,包括烏孫王國,都將是一場災難。」他對解憂說。

  「我知道。」解憂拭去淚水,情緒不再那麼激動。「如果有人問,我會說芷芙家裡有事,返回漢朝了。」

  軍須靡贊同。「就這樣說,而且這事的知情者,只限於我們三人。」

  隨後他們決定,既然夫人今天來找大王的事很快就會被眾人知道,那麼今夜就把芷芙送走,會比較自然。

  荒漠孤煙沉,日落淒風寒。

  當赤谷城的人們,為明天日出時的祭祀,點燃祭台前的熊熊篝火時,距離祭台數十里的雲杉樹下,解憂正與她的侍女話別。

  「芷芙,」她將一把精緻靈巧的短劍遞給侍女。「這是離鄉前,常公子送給我的短劍,如今我把它轉送給你……」

  「不,奴婢不能要。」芷芙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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