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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雷恩那

  「我想聽!」她當然要聽!

  「那好,你愛聽,我說給你聽,但你得先告訴婆婆,你跟那位住在箭涇竹塢裡的年輕公子,是不是真成親了?」

  「啊?」

  第7章(1)

  在霞錦鋪就的整面天幕,天色漸漸由火橘轉殷紅,再由殷紅轉為沈紫時,上官淨踏上那條通往竹塢的土道。

  箭涇裡流水潺潺,她聽著、走著、下意識揚睫看去,離她尚有一段距離的竹塢,那男人慣然的一身白衫,蹲在圍籬內的田圃忙碌著,除他之外還有幾抹身影,鋤草、松土、整理菜園和藥圃子。

  她快步而行,等踏進竹籬內時,幾名僕役又跑光了,只剩鳳錦一人。

  「那些人呢?」納悶啊!她東張西望。

  「哪些人?」鳳錦從容起身,垂袖拂掉衫於上的塵土。

  「剛才在這兒幫忙的人。我明明瞧見了。」

  「該忙的事全忙完了,還留下來幹什麼?」

  「可是……」

  「你回來晚了。」鳳錦嗓聲低柔,一直注視著她。「肚餓了吧?」

  他朝她踏近,上官淨竟然很不爭氣地後退一小步。

  見她此舉,鳳錦步伐忽地一頓,面色白了白,一臉受傷表情。

  「不是的,我……」唉,她到底想說什麼?說他那張臉長得太好、生得太俊,以前有無數道紅痕掩蓋真面目,她瞧久了,也都瞧慣了,突然換上一張白玉般面龐,鳳目飛挑,眼神深邃,讓她不敢久視,看得太深,會暈的。

  然而見他垂袖落寞地杵在那兒,又絕非她願見的。

  她跨了兩大步來到他面前,矯枉過正,其勢洶洶,差點踩中鳳錦的腳。

  鳳錦怔了怔,雙目一瞬也不瞬,覷見她額面微汗,眉峰不禁一舒。

  「我肚餓了!」她衝口而出。「我、我回來和你一塊兒吃飯!」喊得也太響亮了,找人吵架似的。她雙腮陡熱,欲再解釋,手已被拉住。

  「我也在等你一道用飯。」他笑道,輕郁神色一掃而空,搖晃她手臂的舉動有些孩子氣,跟她撒嬌一般。

  「嗯。」她被拉著走,被動地跟隨他的腳步。他長髮飄飄,連背影都這麼飄逸好看。「鳳錦……我沒有怕你,也沒有要躲你……」

  他側目。「嗯?」等她繼續往底下說。

  上官淨深吸口氣,有點小無奈地苦笑道:「我只是還不習慣。」

  「不習慣什麼?」他胸口一繃。

  「你長得實在太好看,我看不慣……」垂頸歎氣。

  ※※※

  都說姊兒愛俏,他逮住的這一個……竟「嫌棄」如今面如冠玉的他嗎?

  鳳錦從未在鏡前逗留這麼久。

  這座連鏡妝台還是成親後,他才擺進作為兩人喜房的軒室中,但妻子總是素顏束髮慣了,簡單清素得很,妝台也就發揮不了太大功用。此時攬鏡自照,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無言啊無言,長成這模樣也不是他自願,為何嫌棄他?

  上官淨跨入小廳,撩開木珠簾子走進房裡,看到的正是這幅「美人對鏡傷懷圖」。

  唉,她只是實話實說,沒要傷他的意思啊。

  哪裡知道,他整晚都怪怪的,婢子備上的飯菜,她吞了兩大碗米飯,他卻連半碗也沒吃完,怎不教人擔心?

  「今兒個有位婆婆送我甜米糕,還用芭蕉葉包好讓我帶回來,我跟朱玉一起弄了些青草涼茶,你過來吃些好嗎?」

  她將托盤擱在桌上,眼睛朝他瞞去,兩人視線在磨亮的銅鏡中相接,男人忽而撇開臉,青絲散面,怕她又要瞧不慣似的。

  一口氣實在越歎越長。上官淨乾脆走過去,就站在他身後。

  兩人此時皆浴洗過,換上白淨舒松的衣物,長髮垂散,上官淨沒替自個兒梳發,倒取出收在妝台小格裡的密齒扁梳,攏著丈夫一頭如雲髮絲,一下下梳理。

  那雙鳳目有點不安分,溜了溜,飄來飄去,最後還是從銅鏡裡直打量她。

  梳發時,她的指時不時會碰到他的耳和頸,他膚溫熱燙,她心跳也跟著加快。

  嗯,該要說些話。她紅著臉,抿抿唇道:「村子裡近來在召集團練,我想加入,我會武功,幾套近身搏擊和擒拿之術剛好派得上用場,我想教大夥兒練。你覺得如何?」

  妻子打商量般的語氣讓鳳錦五官一活,恢復了些許生氣。

  「你不覺累就好。」那些村民明知她住在他的竹塢,還願意跟她交往,可見她人緣著實太好,在魔星的「庇護」下依舊能存活。

  上官淨微微笑,放下梳子,拉拉他衣袖。

  鳳錦順著她的意起身,來到桌邊,甫落坐,他瞳底就進光了,衝著那盤芭蕉葉甜米糕微乎其微地冷哼了聲。好啊,探底細來了嗎?

  「吃點米糕好嗎?你晚飯吃得不多啊!」她幫他張羅,把消暑降火氣的涼茶也擺上。「很好吃的。那位老婆婆手藝真好,我幫她把採買的食糧推回去,她跟我說了許多事,還請我喝茶吃糕。」

  「你到她家裡去,還見著什麼人?」他淡淡問,彷彿接著她的話閒聊,一邊挾起甜米糕往嘴裡送。嚼著,然後表示好吃地點點頭。

  「婆婆說她家人多得是,一大家子,可我誰也沒瞧見。」她迷惑蹙眉,隨即,眉心又弛,語氣略揚道:「但婆婆跟我說了『刁氏一族』的事。」

  舉杯喝茶的手頓了頓。「是嗎?」略勾唇。「她老人家怎麼說?」

  「婆婆說,那其實是一則傳奇,當地人多多少少都曾聽聞,據說在遠古時候,南蠻一帶的莽林由火鳳守護,鳳鳥化身男子,與一名姑娘相好了,『刁氏一族』就是火鳳與那姑娘的後代。每一代刁氏子孫總會出現幾位異能者,能力或強或弱,經過修習,最強的那位會成為那一代的『鳳主」,按族規,『鳳主』有守護當地百姓之責……這些事,你從未聽過嗎?」

  「唔……」徐徐飲著涼茶。「你若不說給我聽,誰會跟我提這些呢?」

  上官淨心口一抽,又泛疼了。也是……村民們不來與他親近,他能與誰這樣胡聊?又要從哪兒聽到這些傳奇般的事?

  「對不起……」她低頭。

  為何跟他道歉?以為惹他難受了嗎?鳳錦暗暗挑眉,內心一陣好笑,呼吸吐納間,一股暖氣一直盤踞在胸。

  他的手溜過去,覆住她擱在桌上的手,尋求慰藉般揉著她的指,幽幽道:「你說,我愛聽,告訴我,那位見多識廣的老婆婆還說些什麼?她見到你那塊玄鐵令牌了嗎?」

  上官淨搖搖頭。

  「我沒給婆婆看令牌,但她瞧見師尊傳予我的那把御風劍了。婆婆說,御風劍柿上的圖紋該與『刁氏一族』有些關係,說不定是咒文,那是很古老、很古老的圖字,如果再經異能者施法,咒術可達十年、百年,甚至千年……」

  八成被他「訓練有成」,他手一摸來,她自然地翻掌向上,與他修長五指輕扣。

  「想什麼呢?」見她淡淡抿住唇瓣,他語帶誘哄地問。

  「……我在想……御風劍與玄鐵令牌皆為師尊之物,上頭圖紋又如此相似,若真為古老圖字,那、那師尊跟『刁氏一族』肯定有關係,她要我帶玄鐵令牌往南蠻來,是為了找到傳聞中那位「鳳主」嗎?」

  他斂眉,長睫半掩。「或許吧。」

  聊到最後,雖未能有個結論,但有個人能聽她吐露這些心裡事,上官淨已覺穩心許多,或者越埋越深的疑惑藉由傾訴慢慢挖出,即便眼前依舊無解,卻終能好好喘口氣。

  收拾好桌面,她端來婢子早就備好的清水和漱洗用具服侍鳳錦,這一刻,很有為人妻子的感覺,好像他會一直與她這麼親近,讓她這麼服侍。

  「如果找到那位『鳳主』,完成你師尊之願,你就會離開南蠻了,是嗎?」

  上官淨才將用過的水端出去潑掉,一進房,便聽到丈夫極鬱悶地問出一句。

  莫怪啊,他方才一直沉默不語,低斂眉目,也不知想些什麼,為來為去,竟是為了此事困擾?

  他坐在燈火邊,熒熒燭光在白頰上跳動,才梳順的髮絲不知怎地又亂散了,像惱著什麼,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抓頭發出氣。

  怎麼越來越孩子氣?歎息。她朝他走去。

  她張嘴欲言,雙眸卻瞧到什麼古怪事,陡地瞠圓。

  「鳳錦,你的頸子……還有耳後!」那些消退的紅痕又冒出來!還不太明顯,但已瞧得出色澤,慢慢往白皙的地方佔領延伸。

  他淡淡一笑,又是那種慘慘然的氣味,似早就預料到。

  「怎會這樣?!剛才明明沒有的,怎麼突然這樣引」她拖他坐到榻上,心急,動手「啪」地扯開他的上衣——果不其然,雙肩、胸膛皆出現淡色紅痕,根本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所以說,我得娶個娘子,一輩子把她拴在身邊。我身上的邪病可不是春風一度、再度、三度……就能徹底除去。」他嘴角仍翹翹的,目光極深,閃著倔氣,看起來卻又矛盾得可憐。「我算過了,大前天、前天、昨天和今日……咱們倆已有三、四日沒要好了,我想,這應該是最大期限,幾天不做,紅痕慢慢就跑出來,慢慢回復原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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