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這是兒子的孝心,還盼母后別逼得太急才好。」他淡聲說。
這話一出,太后唇一抿,勉強壓抑下不滿與怒意。她聽出兒子的警告,若自己再逼下去,他可連這點推托的面子也不給了,為了保存自己的顏面,只得點頭,「那好吧,哀家就給你時間考慮,希望……你不要讓哀家失望了。」
說完,悻悻然領著一干宮女離去了。
群臣瞧太后同樣鎩羽而歸,不免失望,但這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紛紛低著腦袋趕緊告退,若不然讓皇上抓了大尾,剛好留下來挨板子。
承乾殿內,一名女子正坐在其中,此女芳齡二十,修眉端鼻,顏若朝華,清麗脫俗,只是此刻她目不斜視,戰戰兢兢的,看起來十足坐立難安。
谷若揚無聲凝視著阿紫,眉頭正一寸寸地收攏著。「你可來了。」
他雖未說讓她幾時進宮,可拖到宮門即將關閉前才來,打什麼主意他能不清楚嗎?這是不想待太久,屁股一沾座就想以宮門要關了為由離開。
「臣女……本來早上就要來的,可想起皇上要早朝,便又等晚些……到了中午,想皇上要午膳,不好打擾,便又等下午,到了下午,想您日理萬機,必得小憩一會兒的,所以拖到這時……」她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昨日是元寧哥哥抬陸明雪為正妻的日子,她跑去鬧場,吵著要做唐元寧的小妾,怎知他居然也隱身在唐府,自己說的那些渾話,全讓他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這是氣得讓她進宮認錯來著,她百般不願意來見他,但又不能抗旨,這才拖拖拉拉地來了。
「可都有理由,且理由充分啊!」谷若揚坐在御案後,雙手相碰,嘴角帶著冷笑,眼中星火紛繁。
她乾笑著,依舊不敢正視他,眼神始終在其他地方飄忽,所以根本沒看見他眼瞳深處正在算計著她什麼。
「你對朕何處不滿意,不如說來聽聽。」他忽然道。
她不安的挪了挪臀。「臣女……不敢不滿皇上什麼……」
「你敢欺君?!」
「臣女哪裡欺君?」她一驚,身子一跳,跪下了。
見她慄慄危懼的樣子,他又冷笑,想她十四歲初見他時,對他親暱異常,仗著他的寵愛,經常敢對他使小性子,可這會兒卻是怕他怕得像見鬼了。
「起來吧,朕沒讓你跪。」他沒好氣的說。
阿紫眸光流轉,不知該起不該起?起就得對「欺君」一事做出回應,不起腿又酸……但最後還是起了,因為腿太酸了。
「皇上,臣女不是欺君,是覺得……不該打擾您……」
「打擾?你不知朕就盼你打擾嗎?」他將話說得又直又白又熾熱,那情意赤裸得讓人不能閃躲。
她一窒,對上他的雙目,驚覺他銳利的眼神彷彿能挖出她深藏的秘密,不禁馬上又低垂下頭,畏首畏尾的道:「臣女……臣女惶恐……」她心思飛快地轉,想著到底要怎麼應付才能不得罪他,又能擺脫他?
她急得汗都流下來了。
「皇上,慶王爺求見。」尤一東進殿來稟報。
「父王來了?」救星到!阿紫大喜,立刻站了起來。
「朕沒召見皇叔,皇叔怎麼來了?」他冷淡的問,這是不見的意思。
「父王來定是有要事要與皇上商量,您怎好不見?」她心急滴汗的說。
「朕早朝時才見過皇叔,他手邊沒什麼要事的。」他涼聲回她。
她抹汗,誰都知道父王雖管織造,但其實是個涼差,說有什麼急事也著實說不通,可這會兒父王若不能進來,怎救她出去?她心急如焚。
「尤一東,先讓皇叔回去,若真有事,明早——」
「皇上,臣是來請安的,臣請安來了!」殿外居然傳來谷明華大聲喧嘩的聲音。
谷若揚臉色微變。「去瞧瞧皇叔怎麼了?」他吩咐尤一東。
第一章 病了都要進宮(2)
尤一東速去速回,回來後稟報道:「回皇上,王爺喝醉了!」
「父王喝醉了?那可糟了,皇上請容臣女出去瞧瞧,若真醉得厲害,失態在宮中鬧了起來,豈不衝撞皇上了!」阿紫忙說。
谷若揚沉了臉,「一起去瞧吧!」
他起身往外走去,阿紫當然也趕緊跟上。
一到外頭,果然看見谷明華滿面通紅,讓人攙扶著還站不穩,見到谷若揚馬上要上前行禮,但一個踉蹌,反而跌坐在地上。
「皇上,臣該死……連……連站都站不好……」說著,頭垂下,似醉倒了。
阿紫連忙上去扶他,「父王,您怎麼了?」
「我還要喝……嗝!」谷明華打了個酒嗝,腦袋垂到胸膛上。
阿紫聞到酒氣沖天,忙對臉色難看的谷若揚告罪道:「皇上,父王喝醉了,不如臣女先帶他回去歇息,明日再請父王進宮向您請罪。」
谷若揚望著癱在地上醉醺醺的人,薄薄的唇譏誚地勾起,好一對父女!這作戲功力逼真到都能去當戲子了!
「嗯,回去吧。」他皮笑肉不笑,仍是同意放人。
阿紫露出喜色,趕忙扶著谷明華出宮。
父女倆一走,尤一東立即上前道:「皇上,這分明是演的,您還……」
谷若揚垂下眼瞼,緩緩地笑,「罷了,這丫頭朕有辦法治,你去回覆母后,就說朕同意選秀了。」
尤一東極為訝然,「您同意了?!」
「沒錯,朕同意選秀了。」他本還猶豫著,這會兒讓這丫頭激出一股決心。
尤一東點點頭,瞧主子的神色,暗自心驚,看來這位郡主不會好過了。
而另一頭,父女倆剛走出皇宮,阿紫就連打了三個噴嚏,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但她不以為意,扶著谷明華上了王府的馬車後,感激涕零的說:「謝謝父王搭救!」
此刻的谷明華眼神清明,哪還有醉意?「小意思、小意思,父王來得可是時候?」他問。
「嗯嗯,您出現的時機正是關鍵,救了女兒一命。」她豎起大拇指稱讚。
他軒軒甚得。「那就好!」
「不過,您為了阿紫得罪皇上,這可怎麼辦才好?」她一臉的歉疚,父王知曉自己怕那男人,得知她進宮,擔憂她這才冒險裝醉進宮瞎鬧一場帶她走,但那男人如此精明,定是瞭然於胸的,對父王難免動怒。
他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父王這是酒後失態,哪與你有關。」若被怪罪,他一肩挑,絕不牽連女兒。
她心頭一熱,「父王待阿紫太好了!」
「父王就你一個女兒,不待你好,要待誰好?」他一臉的寵溺。
這阿紫並非自己所親生的,是逝去妻子親戚的女兒,雲家在前朝、阿紫三歲時,滿族被抄斬,無子無女的他念妻子在世時十分喜愛阿紫,在雲家出事後出面力保下她,請先皇准許他收阿紫當義女。先皇見阿紫年幼不經事,便饒她不死,又念他膝下無子承歡,這才同意將阿紫給他,並封阿紫為郡主,但畢竟為罪臣之後,並未賜她谷姓。
阿紫抱著谷明華有些激動,鼻子都酸了。「父王,阿紫不嫁算了,一輩子陪伴您也好。」她說的是真心話,這世上的男人唯有父王值得她付出,她願意一輩子孝順他做為回報。
「你啊!說什麼不嫁,之前怎還纏著人家唐元寧?」他笑問。
她笑得尷尬,那元寧哥哥不過是她用來擋谷若揚的擋箭牌,自己哪裡是真想做人小妾。「父王,您曉得女兒苦衷的,這會兒何苦消遣阿紫了。」
他聞言歎氣,可不是,女兒苦衷他是最清楚的,而這份苦他們父女倆也只能往自個兒肚裡吞,是一絲一毫也不能顯露出來的……
慈鳳宮裡,太后盯著尤一東送來皇帝親自定下的選秀條件,一抹冷笑由嘴角逸出。
尤一東低著頭,只等太后認可這份東西,他這才好領命去辦接下來的事。
「凡西朝在京的貴族之女,十六至二十歲者皆得入宮參選,哀家記得過去選秀並不只拘在京的貴族之女,且這年紀也不能超過十八,你那主子這回倒是改規矩了。」太后冷冷的說。
尤一東面色不動,只是陪笑道:「皇上說,讓各州各縣送人進宮,太過勞師動眾,就由在京的貴女進宮待選即可,而太后娘娘向來也不喜小題大作,這麼辦是最為恰當的。」
「哼,說得好聽,最為恰當?旁人不知,哀家還能不解嗎?!你那主子誰也不要,目標就只有一個人,這條件是為她訂的,這宮門是為她開的!」她動氣的說。她這還想兒子竟真的願意選秀了,正高興之際,看了這選秀條件才知為什麼,這謀來為去就只為了一個雲絛紫!
尤一東一驚,腰身伏得更低。「太后娘娘息怒,皇上的心思……您明知又何必動怒……」雲絛紫乃慶王義女,貴為郡主,年屆二十,居於京城,依此條件聖旨一下,勢必入宮待選。
「住口!哀家就是知道才生氣,哀家的兒子是一國之君,又是品貌非凡,要一個女人,竟還要看她的臉色,且這一看六年,這丫頭若對他有心,早就聽命入宮了,這還推推托托,打死不應,這樣的女子皇上還要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