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她含笑道,其實對這人她頗有好感,至少,他不拐彎抹角,做事公允。
「這雲家死了近百人,可知除了您之外,還有其餘活口?」
阿紫心口驀然一跳,「沒有,我是唯一活著的雲家人。」事實上,雲家的活口不只有她,還多了個暮兒,只是,暮兒恐怕永遠都是個不能曝光的存在……
他深看了她一眼後點頭,「那好,下官明白了,今日多有得罪之處,下官改日有機會定會賠禮。」
問到此,他起身,施禮後離去了。
阿紫表情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麼。
谷雁萍輕推了她,「阿紫姊姊,這人都走遠了你還看,這傢伙長得是不錯,挺俊俏的,但你可不能被他吸引去,皇兄若是知道了,會宰了情敵的,你可別害皇兄失去一個得力的臣子。」她開玩笑的說。
阿紫臉一紅,回神瞪了她一眼,「你這是說哪兒去了,簡直胡說八道一通!」
她也起身往王府回去,那谷雁萍笑鬧的追上來,跟著一起走了。
第五章 孩子不能留(1)
這日是雲暮五歲的生辰,特意央求阿紫帶他上廟裡拜佛,說是張嬸告訴他,凡孩子的生辰都是做娘的受難日,為娘的得忍受巨大的疼痛方能產下孩子,雲暮便想在這日替娘親祈福,感謝娘親辛苦生下自己。
虧孩子懂事又有孝心,阿紫明知不該與他一同出門,但一股母愛湧上心頭,忍不住還是帶他去城外一座香客不多的佛寺參拜。
雲暮鮮少與阿紫一起出門,開心不已,一路蹦蹦跳跳,阿紫見了又是一陣感慨,一般孩子與娘親出門再普通正常不過,可對他們母子而言卻是不容易,得閃閃躲躲不說,還不能顯出真正的關係來,這會兒她臉上戴著薄紗蒙面,好不教人認出身份,暮兒則只能喚她為姑母,不能稱娘。
她不禁低低歎氣,自己能給這孩子的實在太少,欠暮兒的太多。
來到佛寺,母子倆參拜大佛,雲暮對著大佛嗤哩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麼,阿紫聽不清楚,不過大致是請求佛祖保佑她平安健康之類的話,她心裡又是陣陣感動。
小傢伙與佛祖講完一串話後,就吵著肚子餓了,剛巧旁邊有香客經過,笑著告訴他們佛寺今日有供應素面可食,讓他們過去嘗嘗。
阿紫謝過這人,帶著雲暮去到後方的膳房要碗素麵吃。
膳房的小和尚見這一大一小,身上的衣飾不凡,尤其是雲暮,唇紅齒白,濃眉下的一雙大眼睛格外有神,模樣十足討喜,小和尚因而舀了特大一碗的面給他,還附上別人沒有的甜湯圓。
小傢伙瞧了歡喜,朝小和尚甜滋滋的道:「謝謝小師父了。」
「這份量有點多,小少爺若吃不完,可以請你娘也吃一些。」小和尚瞧了一眼牽著雲暮手的阿紫,如此說道。
「小師父誤會了,這不是我娘,是我姑母。」雲暮用童稚的聲音更正,他謹記娘與張嬸的交代,在外頭不能承認與娘是母子。
「這樣啊,那就請你姑母一道吃,別浪費了食物喔。」小和尚笑咪咪的提醒。
「姑母,這是佛祖賞賜的東西,咱們一起吃光光好嗎?」雲暮笑著轉頭問阿紫。
阿紫含笑點頭,「嗯,咱們不浪費,你若吃不完,姑母也會替你吃乾淨的。」
母子倆端過素面和甜湯圓出了膳房,見外頭擺著幾張桌子,三三兩兩的人坐著吃麵,她與雲暮挑了角落的一張空桌,母子倆坐下享用食物。
雲暮吃得津津有味,這時有人過來找阿紫說話,她剛捐了不少錢給寺方修建廟宇,住持特意過來道謝,阿紫不得不走開一會兒。
有個中年人見雲暮一個人吃麵,也端著碗麵靠過來了。「這裡能坐四個人,大叔與小少爺一起坐如何?」這人笑臉問。
「這桌子是我和姑母坐的,但你要坐也是成的。」雲暮大方同意。
這人坐下後開始吃麵,邊吃邊與他閒聊道:「小少爺生得聰明侍俐之相,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雲暮見他和善,露出小貝齒笑道:「是雲家的啊!」
「哪個雲家這麼有福氣,能生出這麼討人喜愛的孩子?」大叔呵呵再問。
「就城郊的雲家啊!」雲暮童言童語的回說。
「城郊有不少戶姓雲的,這樣說大叔還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家,不如說說你爹娘的名字吧?」
「暮兒沒有爹。」雲暮嘟起小嘴搖頭道。
「這樣啊……那總有娘吧?」
「娘嘛……」
「是啊,你娘叫什麼名字呢?」
「我娘叫……叫娘啊!」
這人表情有些微僵了,正要再多問兩句,阿紫已和住持說完話回來了,見雲暮身旁有陌生人,馬上警惕的拉過雲暮要走。
「欸,您別急著走,我只是過來湊桌吃麵的,見小少爺相貌好,多聊兩句,問他是哪戶人家的孩子,他倒逗趣,只回城郊雲家的,您教得好啊,這孩子不容易拐,不過您若嫌我囉唆,不想被打擾,我換桌坐便是。」這人摸著油肚,識相的說。
她低頭瞧向雲暮,以眼神詢問他說的話可是屬實。
雲暮點頭,這人沒說謊。
阿紫這才又將目光調向這人,見他身材圓胖,模樣老實,就像是一般的香客,因此沒再多心。「小孩不懂事,哪裡說得清楚什麼,呃……你留下繼續吃吧,咱們還有事,本來就該走了。」她不願與人多說什麼,帶著雲暮離開了。
阿紫與雲暮一走,這人樸實的眼神馬上變得犀利起來,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朝那住持走去。
兩人一同走到寺裡的偏僻之處,那住持當著他的面脫下袈裟,扔在地上後,由懷裡掏出一本冊子,交給這圓胖的人。「事成了,將這物事交給萬大人吧!」
當夜,承乾殿內,谷若揚瞪著手中冊子裡的某幾個字,一雙眼諱莫如深,久久未語。萬宗離大氣也不敢喘一個的看著他,自是明白他為何會如此,事實上,當自己看到這冊子的內容時,也是極度吃驚不信的,更因此猶豫著該不該據實以告。
他向來以鐵面著稱,從不曾對誰心軟過,但,此事若對皇上說出,那女子必是沒有活路了,而他,並不想她死……
「這確實是她親筆所寫的?」谷若揚陰沉問道。
「是的,臣屬下親眼見她寫上去的。」萬宗離回道。
谷若揚驀然閉上眼,臉色有抹死灰。
萬宗離暗自歎氣,凡是捐獻佛寺的錢不管多寡,都要登記,而他交給皇上的就是登記捐獻者姓名的冊子,郡主寫的捐獻人姓名是雲暮,但因雲暮年紀小,捐的錢又大筆,寺方怕這錢來歷不明,要求再注記真正捐獻人的姓名以及與孩子的關係,而關係欄上,郡主寫下的卻是「母子」兩字。
低沉的笑劃過谷若揚的臉龐,一股狠辣的力道拂過去,御案上的東西盡數掃到地上去。
「朕不信!」阿紫怎會有孩子,怎可能,怎有可能?!
尤一東落膽,吞嚥了幾口唾沫後,忙對萬宗離問:「除了這個冊子外,還有什麼能證明那叫雲暮的孩子是郡主生的?」他希望這不是真的,要不然,自己不能想像愛了郡主多年的主子會是怎樣的痛心與憤怒。
「下官曾去見過郡主,也問過她一些與雲家相關的事,郡主說雲家除了她沒有第二人,可她說這話時,眼神閃爍,下官善於觀察人的表情,靠這觀察入微的功夫破了不少案,而下官清楚瞧出郡主沒有說實話。」
谷若揚雙拳緊緊握起,他猜想過千百個阿紫逃避他的原因,但絕無這一個,絕不是因為她有私生子而拒絕他!
「那孩子……是什麼時候有的?」他聲線冷凝的問。
「臣查過了,推估那孩子是郡主十五歲那年上峨嵋山時懷上的。」萬宗離說。
「啊,那年郡主在峨嵋山休養身子,任皇上怎麼帶訊讓她回京,她都不肯,直到一年後才下山,原來這是留在那裡產子?!」尤一東驚訝道。
「她那男人在峨嵋山?」谷若揚滿臉怒意的問,她說愛上別人了,他不信,原來是真的?
「那男人也許死了,也許失蹤了。」萬宗離告訴他。
「死了?失蹤了?萬大人這話怎麼說?」尤一東趕緊替主子問仔細。
「下官派人跟蹤了郡主兩個月,她除了幾次去探望孩子外,不見她再與什麼人見過面,且下官也細查過,城郊的那處宅子五年來,除了慶王經常造訪,以及偶爾來為孩子看病的大夫外,從無其他訪客,且孩子只說有姑母沒有爹,這麼多年了,若這人還存在,又怎會不來看孩子一眼?所以下官大膽推斷,孩子的爹早已不在了。」
「若真死了最好,否則,朕必定將他碎屍萬段!」谷若揚妒恨湧現,摧心剖肝的道。
「皇……皇上,恕奴才多嘴,那郡主已失節,您……您還要她嗎?」尤一東忍不住顫聲問。主子愛了郡主多年,那郡主卻是背著主子生下別人的孩子,郡主已是殘花敗柳之身,連侍奉皇上茶水都不夠格,如何還能做皇上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