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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千尋

  逐漸地,他不再反彈自己有那麼一點點善良,不再否認,其實她懂自己。雖然很詭異,因為他們只見過一面兩面,她憑什麼瞭解他?

  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她想得上癮,想她佝淒身子,抱著裝滿銀子的包袱,低頭走路;想她勇敢地領著一群婦人小孩向縣太爺抗爭;想她同自己爭辯京城治安……

  他額頂冒出許多條黑線的同時,微笑漾上嘴角。

  當想她再也不能滿足自己時,他就偷偷地去看她,看她當散財童子,東邊送人米、西邊送人衣,她是好人,自己捨不得胡花卻把銀子拿去浪費在陌生人身上,這點,她和若予相像。

  但她比若予更聰明勇敢,若予是關在深闔裡的大家閨秀,而她自由自在,不受羈絆。他確定再確定,她不是若予,雖然她們都有一雙乾淨透亮的眼睛,但繪夏更為聰明、更大膽。

  他在她身上尋找和若予相像的地方,也在尋找她和若予不同的地方。

  笑意侵入他的雙頰,想起她的睡顏,粉紅的小臉在柔和的月光的照映下一派寧靜安穩……他不理解自己窺伺的變態行為,就像不理解自己怎麼會讓想她變成習慣。

  周晉未經人通報就闖進書房裡,他只說了「姑娘有難」,宇文驥便飛身而去。

  看著主子迅速非凡的行為,他怔住。她居然能教主子失去沉穩?回過神,這個時候不是思考的好時機,他使出輕功,跟在主子後頭。

  門被狠狠自外踹開,守在外頭的壯漢一個個被打飛,落入南面的池水裡,宇文驥進門,沒給男人任何反應時間,揪起他的後頸,像抓貓似地把他扔到濕冷的地板上。

  「周晉,給我好好處理!」那口氣之陰狠毒辣,讓人忍不住打心底泛起寒意。

  「是,屬下絕對會處理得讓主子『非常』滿意。」周晉應答時,非常兩字說得咬牙切齒。

  宇文驥走到床邊,迅速替繪夏解開繩子和口中的布團,他想拿被子替她蓋上,她卻二話不說撞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軟軟的身子貼上他的,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傳進他的鼻息裡,緊張平抑、焦郁遠離,他歎口氣,緩緩圈住雙臂,把她穩穩收納起來。

  一顆心,平了;胸口那堵氣,消了。從沒那樣驚慌過的自己,在她撲進懷裡那一刻,得到慰借。

  瞬間,似乎有什麼熠熠的光芒燃了他的心,讓他在轉眼間看清。

  懂了,他為什麼會在深夜裡跟著她,為什麼要派周晉暗中保護,為什麼要一次一次提醒自己,她不是李若予,為什麼要在沒人的地方偷竊她,那是因為他喜歡她、愛上她了。至於那個矛盾……是他的心結,因為愛上他的女子皆無好下場,他不想害她,不想一個善良的女子墜入同樣的結局裡。

  很奇怪吧,他從來不是一個看重外貌的膚淺男子,京城多少美貌千金想攀上相府門楣,但他都看不上眼,對女人,心早已死絕,誰想得到,一個用紅披風欺負狂牛的女人,再度挑起他躍動的心。

  勾起她的臉,她烏燦的眸子裡泛起淚光,她傻傻地看著他,好像受了委屈卻無從哭訴的小孩。

  「沒事了。」他說,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口氣,那是連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擁有的語調。

  她點頭,卻還是嚇得說不出半句話。她目不轉睛,繼續把眼光停在他身上,他們互視對方,燭火在她的眉眼髮梢帶出金亮光芒,她很美,美得讓所有男人動心,但他最喜歡的,是她無所畏懼的燦爛眼睛。

  情不自禁地,他的手指畫上她彎彎的柳眉,他來回描繪,不肯停。

  繪夏陷入光陰巨輪,彷彿她還是那年的李若予,立在新房裡,一句句聽著他的甜言蜜語。

  我是周觀奕,今日迎娶李若予為妻,誓言疼她愛她惜她一生一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注視著宇文驥,她回想著他的吻、他的氣味,雙頰生嫣,嬌羞赧顏。

  她的唇引人垂涎,他緩緩俯下身,想嘗嘗那誘人滋味,她的唇比他看見的更柔軟香甜,他在她唇上輾轉,一圈圈纏出蜜甜,他心動也心悸,她的吻解除了他的心結,他再不抗拒、再不推卻,她的結局讓他來寫,這回沒了恩怨情仇、圈圈點點,他的力氣已經大得可以保護他深愛的女人。

  一吻方休,他開口,「我們回去。」

  第6章(1)

  一句「我們回去」,繪夏進入宰相府。

  不知道是因為她常在惡夢裡驚醒,還是因為她常被細小的聲音嚇到,所以宇文驥在家的時候,總是把她拉在身旁。

  他們形影不離,任誰看在眼底,都覺得兩人好事將近。

  當然,這種事沒人敢去問相爺,至於繪夏姑娘,下人們還沒摸準她的性子,自然不敢貿然出口,何況府裡還有個夫人呢。

  寧靜的午後,屋外幾竿修竹讓繪夏想起孟婆的小屋,那是個讓人心平氣和的地方,在那裡千年,她學會看淡世情,學會人與人之間的一切終會成為過往雲煙,無須過份執念。

  前塵缽裡,一段一段的故事教會她自己因情愛而受的苦,並不特殊,一個人的生命裡,總會有或多或少的一段苦楚,所以所有神仙們都說「歷劫凡塵」,俗世紅塵啊,本就是由不斷的劫難堆疊而成。

  可一入紅塵,人就變得身不由己,不想再愛上他的,卻在那緊密的擁抱之後,再也克制不了親近他的慾望。

  她以為自己是來完成孟婆交付的任務,所以留下,不是為了和阿觀再續前緣,而是要拯救他的靈魂,不想他一生榮華,卻背上一世罪孽。

  然而成仙的她,仍然阻止不了心脈間的情絲一寸寸包纏,阻止不了那顆鮮紅的心,一遍遍訴說愛情。

  她完了,二度淪陷,她會讓裁冬氣到把竹林裡的小動物全趕出家門,會讓描秋的報告寫到手軟,還解釋不清為什麼一個仙子會愛上凡人。

  歎氣,把紛雜的念頭甩開。

  她望望正在看奏章的宇文驥,那是百官呈給皇上的,皇上會讓內侍太監寫一份送至宰相府邸,由此可見,皇上看重他的程度。

  是,她從來都曉得他是號人物,沒有他,不會國富民安,那年若非他犯下無數殺孽,人民豈有今日的安逸,他背負了罪惡,成全天底下千萬百姓,這帳是怎麼算的,怎會算到讓他入了無間地獄,受苦不盡?

  一點點不平在她心底升起。

  宇文驥放下奏章,看著發呆中的繪夏。她像磁石,隨時隨地吸引著他的目光、他的心。

  越是靠近,他越是無法將她放下,原來愛上一個人也可以這樣輕鬆幸福,沒有國仇家恨橫在中間,愛情成了仙藥,讓人飄飄欲仙。

  莞爾,他移至她面前的小桌子,彎下腰,上面的幾行字引起他的注意。

  「這是誰教你的?」

  「呃?」繪夏從陳思中回神,猛地抬頭,才發現他靠得那麼近,臉龐迅速泛起赧紅。

  「地盡其利、物盡其用、貨暢其流。」他指指白紙上的字。

  「是裁冬。」

  說這話的人叫做孫中山,是東方世界第一個提倡民主思鄉的偉人,聽裁冬談起他時,雙眼放出光芒,她說,這樣的男人才是號人物,女人要嫁,就得嫁這款。

  可裁冬不曉得,她的阿觀也是革命先驅,只是時代不同,他和孫中山一樣,企圖帶給百姓更好的生活。

  「你那個一起被綁到紅袖招的朋友。」

  「是啊。」她一面回答,一面苦了臉。他幹麼把她說的話記得那麼牢啊?

  「聽起來,她腦子裡有不少東西。」

  他一句誇讚挖出她的姐妹情深,忘記禍從口出,言多必失。

  「那是無庸置疑。裁冬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性,她什麼都懂,反應很快,舉一反三,沒有事能為難倒她;而描秋是我們四人當中最溫柔的,看起來很好欺負,但她說以柔克剛,她從沒真正吃過虧;至於美貌,就非推剪春不可了,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裁冬說,同她一比,西施、貂蟬、楊貴妃可通通要靠邊站去。」

  「我覺得你已經夠美。」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又突兀地停下。

  「什、什麼?」是她聽錯了嗎?他不像是會讚美女人的男人,真不可思議。

  「我沒說錯,你已經夠美。」宇文驥重複一回。

  那麼冷的聲音怎麼能說出那麼熱的字句,真是怪得離譜。

  一點紅落在繪夏腮邊,然後像水墨畫似地,迅速渲染開來,她的臉紅透、頸子紅透,襯得她的雙唇更增紅濫。

  宇文驥勾起她的下巴,細細看著她的眉目,心動像漣漪,一圈圈擴大難平,他是個自持的男人,但慾念催促著他,教他不顧一切。

  他低下頭,吮嘗著渴望已久的紅唇,淺淺的吻,輾轉熨帖,她吃了玫瑰釀,唇舌間有酸有甜,他加深了吻,帶點狂亂、帶點溫柔的吻教她沉醉其中,忘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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