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艾然見狀,不由得低吟了聲,「這是……」
「有位術士說生人遇鬼差索命,可造陰墳,以騙過鬼差。」衛凡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著。
衛家貼出告示,廣徵天下能人術士,但總不可能要他道出實情,讓人知曉他的妻子還陽,甚至魂附沙畫。
艾然聞言,輕點了點頭。
「這作法是不錯,不過……這墳無碑無名,若是要定下夫人之魂,就得把名字刻上去。」
「我沒聽過這說法。」衛凡聞言,眉心微沈。
如今葫蘆就在他身邊,要真是把她的名給刻上,豈不是意味著真要她歸西?
「衛爺,那術士之法,是要騙過鬼差,可是沒名沒姓的,誰知道這是誰的墳?在我們那兒倒是有種作法,叫做種生基。」
「種生基?」
「對,就是將生人的八字文書、頭髮、指甲、衣物、銅錢、玉器給擱進墳中,再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如此一來,就能令拘魂鬼差或冤親債主認為此人已死,便不再上門。」
「……有用嗎?」瞧她態度從客,口條分明,原本頗有微詞的衛凡有些心動。
「衛爺試試不就知道了?」艾然勾笑。
看她胸有成竹,冬佛天塌下來都能教她揚手推回去,莫名地,帶給他極大的勇氣,於是,對待她的態度便跟著客氣幾分。
「艾大師,接下來請往這邊走。」
艾然輕點著頭,一路跟著踏進葫蘆齋,只見寢房裡有一位姑娘,滿頭灰髮,巴掌大的小臉幾乎被紅色胎記給佔滿,但那雙眼如明燦秋水,教人一見便轉不開眼。
弔詭的是,她看起來……好像有點透明呀,而且瞬間雙眼菊懼地瞪向角落,彷彿那裡有什麼駭人之物,下一瞬她又抿緊嘴,僵硬地轉開視線。
「葫蘆?」衛凡立刻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勉強地勾起笑。
「沒事,這位是……」
「她是……」他正要介紹,身後傳來御門的喚聲,一回頭竟見是魏召熒帶著聖旨而來。他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
「魏大人!」
「衛爺,本官帶來皇上旨意。」魏召熒說著,將聖旨遞給他。
衛凡立刻接過聖旨,攤開一瞧,喜上眉梢地走回房內。
「葫蘆,皇上賜你新名,往後你姓潘,名竹安。」
葫蘆雖不知道這有何之喜,但還是想要虛應抹笑以對,然才一抬眼,只見糊鬼魂竟近在眼前,嚇得她忍不住縮向內牆。
「葫蘆!」
「喂,你,進去!」艾然見狀,立刻拉著魏召熒。
魏召熒本想要撥開她的手,卻被潘急道以蠻力直接給拖進,再回頭問著艾然。
「要將他擺在哪兒?
「這兒!」她指著床邊。
潘急道立刻將魏勉熒拖到床邊,一瞬間,總是在屋內忽隱忽現的半透明影子瞬地退得極遠。
葫蘆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再看向那位長髮束環的……姑娘。
葫蘆瞬間冷靜,教衛凡驀地回頭,簡直將艾然當成救命的浮木。
「艾大師,我相信你確實有法子可以救我的妻子,請你告訴我,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瞧那只差沒下跪的卑微姿態,潘急道心想,哪怕是要拿衛家交換,這傢伙都不會皺一下眉,還會開心地全數奉送。
「這個嘛……尊夫人的體質極為虛弱。」應該是這樣才會變得有點透明吧……就算不是,就當作是吧。
「虛氣引陰,得靠陽氣來鎮壓,否則尊夫人老是被那極陰之氣騷擾也不是辦法。」
「陽氣?」
「好比這個人,他就是陽年陽月陽日生的陽性人,有他在,陰氣必退,要是有兩個他,陰氣必散。」艾然指向魏召熒。
「魏大人可真是陽年陽月陽日生?」潘急道詫問著。
魏召熒沒吭聲,漂亮的桃花索微瞇起,無法理解素昧平生,她怎會知道他的生辰,而這瞬間沉默,等同是默認了。
「魏大人,懇求你幫這個忙。」衛凡請求著,「只要魏大人相助,往後只要魏大人需要我時,我必傾全力相助。」
魏召熒皺起眉,沒想到自己不過送聖旨,竟送到被綁在這兒。不想答應,可眼前的狀況似乎由不得他。
「衛爺,這是尊夫人寢房,我在這兒……」
「無妨,因為我也會在這兒。」他會寸步不離地守著葫蘆,踏過這黑暗關卡。
魏勉熒面有難色,然衛凡已當他默許,逕自問著艾然。
「艾大師,真是太感謝你了,我會馬上再找一個陽年陽月陽日生的男人。」
「何必這麼麻煩,這兒已有那麼多的男人,就算不是陽年陽月陽日生,配著他也已經足夠了。」艾然看著屋裡屋外,共有六個男人。
「這間房裡,只要有他再加三個男人便可。」
「就這樣?」
「當然,不過衛爺得要趕忙請人辦四十九天的法會,以瞞過鬼差眼耳,如此過了四十九天,尊夫人必定能否極泰來。」
衛凡聽完,梗在喉頭上的一口氣總算能嚥下,鬆懈之後教高大身形晃了下,潘急道趕忙抓著他,卻見他漾笑輕推開他的手,對著艾然道:「真是多謝艾大師了,事成之後,在下必定重謝。」
「能幫上忙,我也很開心。」
「小爺,這位大師的意思是說……我有救了?」葫蘆顫聲問著,簡直不敢相信竟有轉機。
「是啊。」衛凡喜笑顏開地往床上一坐,卻不敢狠抱住她,就怕她這細沙組成的身軀抵不過他一身蠻力。
「那……我可以玲瓏慶生嗎?」
「這……待法會過後吧。」他軟聲勸著。
第十五章 月光花下影成對(2)
「法會過後都已經六月了。」四月底了,再不慶生就得再等明年了,可她多想看到玲瓏展開笑顏,忍不住央求著。
「可是……」衛凡不禁看向艾然,好似一切得由她作主。
「慶生很好,喜事嘛。」艾然笑道。
「既然艾大師都這麼說了,那麼……就明天吧。」
聽衛凡這麼說,葫蘆的心總算安定了。只要她還在陽間一天,總有法子可以解開他們父女間的心結,往後她還有很多很多時間陪伴玲瓏,真是太好了。
衛玲瓏的生辰慶賀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如霜剛撤走了府內大半的丫鬟,如今才臨時又簽下幾個,巧思園辦著法會,又要慶生,如今廚房忙得連喘口氣都不行,還得拉著戲武和若真幫忙。
生辰慶賀並未太過張揚,貴客只有魏召熒和潘急道,地點就在葫蘆齋的寢房內,如今正是八扇門全開,在床前方擺上張八人座圓形大桌。
葫蘆恨不得能親自下廚替女兒準備最愛的兔型雪米糕,可惜卻被定在這床上,哪裡也去不了,她床的左手邊有魏召熒,右手邊有潘急道,門邊還有大哥和若真,要不是小爺跑去廚房和大廚商量菜色,她可是扎扎實實地被五個男人包圍。
「你呀,就在這兒歇著,有什麼事咱們來就好。」盧孟梅忙進忙出的,雖然臉色有些疲憊,但眉眼皆是笑。
先前還以為盧二少夥同魯副官造反,傷她極重,衛凡才會找來術士祈福,直到昨日,她才知道全因為她便是夕顏,還陽之事不可思議得緊,卻也因為她還在世,才能教她卸下壓在心上的愧疚。
「二娘,真是麻煩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敝」盧孟梅笑意柔恬地道:「要不你,我再也無法踏進衛家大門,他日黃泉底下也無臉見老爺。」
要不是她,衛凡根本就不可能重新接受她……太多的感恩,教她心生感動。
「二娘,別說晦氣話。」
「說的是,瞧我胡說什麼來著。」盧孟梅輕哂嘴,暗罵自己竟在她面前提晦氣話,正要再補幾句吉祥話時,便聽到外頭戲武喊著——
「婆婆,我找不到你說的如意銜桃椅子。」
「就在西廂的……算了,我帶你去。」她輕拍了拍葫蘆的手,隨即又像陀螺般地轉了出去。
盧孟梅帶著戲武一路朝西廂而去,轉進了西廂旁的一幢樓閣,裡頭擺放著各式古玩和名匠雕鑿的桌椅,此處為以往衛家宴請貴客所在之處,然而已經許久不曾使用過,如今葫蘆齋裡宴客,自然要將珍貴的椅子搬去。
「應該還缺兩張,你就搬這兩張。」她指揮著。
「應該只缺一張,爺說了艾大師沒打算參加慶賀。」
「我去確定一下。」說著,她便轉出門外,正要拾階而下,卻見遠處有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手中不知道提了什麼,直朝葫蘆齋而去。
心頭莫名一顫,教盧孟梅加快了腳步,追著那抹利落的身影,直到來到西廂旁的花園,她出聲喚住那抹身影。
「芩兒!」
那抹身著衛家白底大印花丫鬟服飾的身影頓了下,徐緩回過頭,笑喚著,「姨娘。」
「你手上提的是什麼?」盧孟梅喘著氣,大步走向她。
「姨娘別管。」
「我怎能不管,六年前,你差人在夕顏的藥裡下毒,害死了夕顏,如今你又想要做什麼?!」就是因為疼她,所以明知是她所為,她還是為她擔下了罪,想不到她壓根不知反省,甚至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