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隆隆的引擎聲,車子很快地遠去,齊雲震決定如河樂豐所願,讓她有徹底的自由空間,不再受限於外人。
工作室裡的河樂豐聽著引擎聲,直到聲音消失,頹敗的坐在地上,豆大的淚珠跟著滾出眼眶。
「外人……我們本來就是外人啊!」她喃喃自語的,笑自己的愚蠢。
不然還能是什麼?不是滾過一次床單就叫男女朋友,就算他多麼的迷人、就算他們有多契合的興趣、就算他再如何適合自己……就算、就算她根本對他一見鍾情,他們彼此依然是外人!
她知道自己犯了錯,但是不知道犯的是哪個錯!
到底是不該跟陌生男人一夜情,還是不該答應來到英國?或許錯在她太力求完美,才讓齊雲震生了氣?
她抹了抹淚,撐著桌子重新站起,她凝視著他們合力構思的派對設計圖,酸楚湧上鼻間,她緊咬著唇也無法阻止淚珠翻滾,直到淚水模糊她的視線,看不見設計圖為止。
「啊──」伴隨著痛苦的嘶吼,她把桌面上所有的東西全往地上掃去。
設計圖、筆、筆記本,在地上發出聲響,屋裡三個傭人全部默不作聲,二樓的女傭就站在工作室門口,對著衝上樓梯的女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搖了搖頭。
這是少爺跟女友在吵架,不是她們能過問的事。
雖然,她們誰也沒看過,少爺跟哪個女人吵過架。
雷聲轟然,倫敦被一陣一陣的雨洗滌,早已洗淨所有塵埃,可是這陣雨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雷電交加的大雨已經連下了三天,部份地方甚至已有水災之虞,可是氣象報告卻指出,這陣雨可能要再下個兩三天才會漸歇。
齊雲震早回到倫敦豪宅,一副吃了炸藥似的模樣,嚴禁任何人靠近他房間方圓十公尺之內,連飯都不下來吃,一句話也沒吭過。
「老婆,他是怎麼啦?」盧亞夫公爵在餐桌上,望著空著的座位,詢問妻子,「誰讓他生氣啊?窩沒看過他這麼生氣耶!」
「想也知道,一定是樂樂。」蘇珊倒是愉悅得誇張,咬下一口現烤的麵包。「他跟樂樂吵架啦?」盧亞夫公爵挑了挑濃密的紅眉,壓低了聲音。
「樂樂昨天打電話來,說她不接派對的設計了,要辭掉回台灣去。」蘇珊邊說,臉上卻盡無憂色,快樂得只差沒哼起歌來,「他們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樂樂?怎可以?她是窩們的西婦!」盧亞夫公爵嚴正的瞪大雙眼。
「達令,你放心好了!」蘇珊揚起狡黠的笑容,親手餵了丈夫一口麵包,「無緣無故,小倆口不會吵架的!」
盧亞夫公爵先是一愣,旋即領會妻子的意思,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夫妻倆共享超美味的晚餐。
而樓上生悶氣的傢伙,正站在落地窗前,瞪著外頭的滂沱大雨,偶爾劃過的閃電與雷擊,都讓他坐立不安。
那女人怕打雷,這種雨下了三天,不分晝夜,她是怎麼過的?
哼!他何必去想她的事情?別忘了她把你當外人,就是要你不在了,她才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否則她會感到極大的壓力。
嘖!齊雲震不耐煩的踹倒椅子,一顆心紊亂得難受,心浮氣躁的在房裡走來走去。
他是在幹麼?為什麼要對那個河樂豐念念不忘?還在擔心她會不會躲在衣櫃裡瑟縮發抖?或是躲在床底下嚎啕大哭?
三天前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可是至今他還未能釋懷。
他就是看不順眼她那種一絲不苟的態度,擺明是要跟他拉開距離,或是建立主雇關係,而且一天比一天誇張!
有時候晚餐吃得氣氛正佳,她竟然立刻別過身子,說要到樓上繼續未完的工作,不僅對他疏遠,還刻意的避開他。
哪個人會高興?他為這女人犧牲多少她懂不懂?他把自己的寧靜聖地借給了她,還放棄了自動靠近的女人,甚至搬到偏遠的郊區與她同住,她明明知道莊園距離藝廊有兩個小時遠的路程。
這樣還不夠嗎?他覺得自己做的夠多了,這女人還在給他擺譜,說他是外人?!
外人?這句話她說得出口?他不是指曾經做過愛就是愛人,他的重點放在默契十足的相處!
跟河樂豐在一起的時光過得特別愉快,而且他也不需要情話綿綿,或是貴族間的社交應對,他可以盡情的聊他喜歡的東西、可以討論彼此涉獵的一切,而且她彷彿相當瞭解他似的,只要一句話,她就懂得他的意思。
就算不是情人,他們也應該是……夥伴,或是朋友之類的,而她竟然說他是外人!
而愚蠢的是,他這個外人現在竟然很想驅車前往莊園,去找那個可能被雷雨嚇得魂飛魄散的女人!
「可惡!%$@&……」各國髒話全數出籠,完全損及他翩翩紳士的形象。
可是他還是抓起外套,拿過車鑰匙,急切的奔出豪宅,因為他再下去莊園,今夜將是第三夜的失眠。
河樂豐那個女人,竟然能牽絆他的心神!
站在窗邊的蘇珊,看著煙雨矇矓中的車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她驚喜於事情會這麼順利,當初計劃威脅利誘也要讓兒子指腹為婚的對象嫁給他!只是想不到那位河樂豐小姐竟然能讓她流連花叢的兒子回心轉意,甚至還如此在意著她。
她滿意的啜飲杯中紅酒,祈禱兒子一路平安。
只是時速八十英哩怎麼可能會屬於平安等級?但是齊雲震油門卻越踩越快,前往莊園的路原本就人煙稀少,傾盆大雨一倒,路上根本就沒車,荒原住戶見到他的車燈,還會以為是哪個無聊的人冒著大雨衝出來呢!
他還是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莊園,屋內一片漆黑,所有傭人拿著蠟燭跑了出來,她們的臉色又驚又喜,然後拉著他指向二樓。
「她怎麼了?」他甩上車門,焦急的問。
「小姐躲在衣櫃裡,已經好幾天了!」傭人擔心的嚷著,「她戴著耳機,不吃也不喝!我們勸不了她!」
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都訓練一個月了,她每天下午戴耳罩時會好一些,但幾乎都要他陪在身邊才會放心。
依賴性這麼強的女人,還敢說自己是女強人!
「你們沒吩咐就別上來。」他接過蠟燭,匆匆忙忙的往二樓去。
「少爺!」女傭倏地拉住了他,「她不在她的房間……」
「嗯?」不是在衣櫃裡嗎?
「她在您的衣櫃裡。」女傭靦腆的說著,臉上卻帶著點喜色。
他的衣櫃?齊雲震不由得一笑。這還差不多,讓他的氣消了一大半。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往樓上奔,來到他的房門口時,訝異的掃視彷彿發生過槍戰的房間。
他的被子跟擺飾品幾乎全被掃到地上,而未能掩緊的衣櫃下方還露出一截被單,裡頭的河樂豐正用齊雲震的被單裹住全身,雙手緊扣著耳罩,蜷縮成一團,塞在衣櫃裡。
雨是三天前半夜下的,她被好大一聲雷嚇得從床上跳起,她記得自己的尖叫聲有多淒厲,在大雨落下前,空中劈下好幾道雷,其中一道劈中庭院前的電線,她就歇斯底里的衝到齊雲震房裡,想尋求庇護。
然後她才想起他離開了,她趕緊戴起耳罩,想跟平日一樣找事情分心,卻發現失去齊雲震,她再怎樣都無法專心!
她無法克制全身的顫抖,因為她肩頭沒有溫暖的擁抱,她沒辦法停止哭泣,因為沒有人會吻去她的淚水。
把電線劈斷的那陣雷後,她就崩潰了,她拉走齊雲震的床單,假裝是他的擁抱,躲進衣櫃裡頭就可以看不見那刺眼的閃電,壓緊早就沒電的耳機,喃喃唱著慌亂的歌曲,代替隨身聽該有的樂音。
「樂樂!」齊雲震把衣櫃門緩緩拉開,瞧見一個可憐蟲把頭給埋在雙膝間,不停地唱著走調的歌。
「樂樂!」他蹲下身來,大手覆住她的小手。
什麼人?!河樂豐一感受到外人的碰觸便歇斯底里的揮開,她倉皇失措的往一旁看去,她交代過不許打擾了,因為衣櫃打開就看得見閃電的!
她在黑暗裡瞧見男人隱約的臉龐,桌上的燭光跳動著。
「樂樂。」齊雲震沉穩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手往她腰際鑽,「是我。」
齊雲震?河樂豐非常茫然,她肚子很餓,又好幾天沒睡了,血糖過低會引起幻覺……想不到幻覺真美好,會出現她所想見的人。
他一把把她給打橫抱起,外頭雷聲一打,懷裡的人兒就嚇得閉上雙眼,想掙開他,回衣櫃躲去。
「樂樂。」他抱著她坐在床沿,貼著她的臉頰,再次低喃她的名字。
雙手揪緊他衣服的河樂豐終於不再掙扎,她感受到有人把她死命護住的耳罩給拉開,然後傳來熟悉的旋律。
來這裡的第一天,她一樣被雷給嚇得魂飛魄散,齊雲震就是這樣安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