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很諷刺,她怕付出情感,跨不出那一步,方顥然卻不想再等了,他已經決定另尋一片天空,她最害怕的事就這麼發生了。
失神地坐在餐廳外的花台上,她等著他們用餐完畢,她想和他說句話,告訴他自己很後悔,還有她終於明白他有多重要。
她肯定的告訴他,她對他是真的有感情,他的暗戀並沒有落空,她希望他能回頭來牽著她的手,重新教她如何去愛。
之前的猶豫,只是過去回憶造成的影響,她早就不愛裴剛了,只不過以前習慣追在裴剛的後面跑,才誤以為對他仍有感覺,所以一時迷惘。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會現在才明白?她在不經意中就深深傷害了方顥然,還一直怪他不瞭解她。
郁乃琪有些慚愧,想見他的慾望更為強烈。可是現在來得及嗎?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餐廳裡,她看到方顥然替那女孩遞餐具、遞紙巾,不由得想到過去她常耍賴的要他幫她準備食物,犯懶時,甚至還會張口要他喂,他總是凝著臉瞪她,但依舊會溫柔地將食物一口一口地喂到她嘴裡。
「維持一下你女神的形象好嗎?怎在我面前就像頭小豬一樣……」
他老愛這麼說她。她也總是皮皮地好笑帶過。如今這句揶揄的話,回想起來是多麼甜蜜卻又苦澀。
郁乃琪淡淡地笑了,墨鏡下的眸子卻浮起了迷濛淚霧,氳氤了視線裡的他和她。
她在餐廳外一直等,等著他落單時,去和他說上一句話。但一直這樣看著他們互動是一種折磨,她幾乎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痛到麻木,淚痕也干在臉上,流不出新的酸楚。
九點五十分,再十分鐘店就要關了,坐在花台上,腰都酸到快直不起來,郁乃琪硬是站起身,決定今晚的等待到此為止。
依她對他的瞭解,這麼晚了,他肯定不會讓那女孩自己回家,看來今晚想跟他獨處,說一句生日快樂的願望是達不成了。
對自己露出一個苦笑,她來到方顥然的車旁,由包包裡掏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放在他的車頂上。
一如過去幾年般,這是他的生日禮物。
她真的很笨很傻,錯失了一段感情、錯過了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連送個禮物都變得這麼窩囊。
但這不是結束,是開始。
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她慢慢踱離他的車,所有排山倒海而來的空虛寂寞,都成了一股動力。
她都能為了和裴剛賭一口氣,拼上自己的演藝生涯達到今天的地位,方顥然為她付出更多、用情更深,連現在解約了都還是暗地裡替她解決麻煩。她怎能就這麼放棄?應該要換她努力。
十點五分,他與那女孩由餐廳裡走出來,餐廳外已空無一人。他讓女孩在門口稍等,方顥然自行走到自己的車旁。
一眼瞥見車頂的禮物,他的心一陣強烈收縮,他伸手將禮物取下,放在眼前端詳許久,許多情緒在這一瞬間,激烈地推動著他的心跳。
那個女人……
方顥然笑了,卻笑得有些落寞與惆悵,這是單純的生日祝福,還是有其他的意思?
搖了搖頭,他將禮物放進車裡,將車開到女孩身邊,等著她坐上車。
「這是……」那女孩坐進車裡後,看到他一直握在手上的禮物盒,好奇問著。
星眸中閃著光亮,方顥然溫柔地將禮物收好,將車駛離。
「這是一種很難吃的巧克力,卻也是我最愛吃的。」
出道這麼多年,郁乃琪拍過無數的照片,不管是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可是就是沒有一張和方顥然的合照。
她居然連能用來思念的依據,都找不到了嗎?
她只能從自丁斐瓔那兒收回來的筆記本電腦中,調出自己過往的行程表,感受一下他的存在,然而才看了沒多久,便驚覺了一個事實--
她低估了方顥然愛她的程度。
六月五日,他排了一個飲料廣告,備註裡不忘提醒丁斐瓔,別讓她喝太多;七月六日,大太陽下的通告,他已買好全新更有效的防曬用品及陽傘放在她的包包;九月七日,假日沒有排工作,提醒她上健身房,還有可以犒賞她兩顆巧克力,放在她家裡那個放食物的櫃子裡……
沒有經紀人會做到這樣的地步。
所有的感動在這一刻迸發出來,她知道他愛她,卻不知愛得這麼深。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把每一件有關她的事做到盡善盡美,卻從不洩露他的心意。
直到那一天,她問了他,他才願意坦誠。但她的自欺欺人,讓他再也等不了了,鬧到如今這個地步,他開始找尋新的幸福,她又怨得了誰?
都是她咎由自取啊!
可是,她想找他談,她不想放棄,但接下來的日子,「赤裸殺機」就要飛到美國拍攝了,她沒有時間找他,沒有時間和他好好談談。
她只能以一個十分被動、十分無可奈何的方式……
遲來的生日祝福,希望你有收到。禮物本來想當面送給你,但是看到你和別人有約了,還是決定不打擾。何天地導演的事,是你幫忙的吧?真的很謝謝你,看來少了你,很多事我需要好好學習怎麼自己應對。
在美國的郁乃琪開始寫電子郵件給方顥然,即使他不回信,她也堅持一天一封,把自己的生活花絮或是感觸,化為文字一封封寄給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她怕他會漸漸忘了她,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感情一旦變質就再也回不到過去。
雖然他沒回信,但也沒有叫她別再寄了,所以她的信仍不間斷。
「赤裸殺機」的拍攝進入了緊鑼密鼓的階段,郁乃琪一天二十四小時全賣給了劇組,其他的通告都暫停了。
為了要趕上映檔期,何天地拼了命的拍,拍攝時六親不認,演的不合他意就開罵,郁乃琪被罵到覺得何天地根本是衝著她來的。
但是自從有了電子郵件這個管道,她不再像以前一樣,覺得日子那麼煎熬了,至少在寫信給他時,她可以幻想一切仍然跟以前一樣。
今天我又受傷了,傷在左小腿,在打鬥時一個臨時演員,用棍子把我打傷了。
幸好用粉底還能蓋過瘀青,否則我這陣子大概都要穿長褲、長裙了。
從你離開,我的生活不斷的在混亂中度過,身上的傷口也沒少過,現在人在異地……
她在信裡,含蓄地向他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可是方顥然似乎鐵了心不回。面對他的冷漠,她一再的告訴自己,他都等了她那麼久,她只寫幾個月的信算什麼?
或許他也在忙著吧?不是故意不回信的。她知道他自組的經紀公司開始運作,簽了一些新人,而丁斐瓔也如願以償加入了方顥然的經紀公司,他的前途大好,事業正要拓展,她那些日常瑣事不過是忙碌生活裡的一個小小漣漪,對他而言哪裡重要?
所以她咬著牙拍戲,盡量不再提起自己的委屈,信裡大多是表達祝福他的心意。
到了「赤裸殺機」殺青的這一天,她終於能擺脫這個地獄般的電影拍攝現場,完成對自己的交代,也終於有名目見他了。
大方,電影殺青了,你能來記者會上看看我嗎?我好想你。
她想,他應該一樣不會響應吧?從開始寫信到現在這幾個月間,他沒有回過一封,即使她再盼望也沒用。
她的思念也到了頂點,多麼想馬上飛回台灣,看看他變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他對她仍有感情嗎?還是……他已經和那天見到的年輕女孩在一起了?
望著計算機屏幕,收信軟件一樣顯示沒有新信件,答案果然如她所想,她還在盼望什麼?
從他生日之後、從她決定挽回他之後,她就告訴自己要堅強,別再依賴,也別再哭泣,可或許是孤單帶來的沉重,令她的心不規律地、用一種令人窒息的節奏跳著,彰顯了她的悲傷。
可這次令她意外的,計算機突然叫了兩聲,提示她有新信件。
她屏著氣息開啟信件,眼淚終於嘩啦啦地落下。
我會到場。方顥然。
殺青記者會選在一個大酒店的花園進行,郁乃琪和其他演員讓媒體拍了幾張照後,便各自分開,和記者或熟識的藝人、賓客們寒暄社交,等待記者會開始。
郁乃琪的心思並沒有完全放在這件事上,她頻頻左顧右盼,希望能看到心中的那個男人出現。
好不容易,他的身影映入了眼簾,見他優遊自在的在一群名流之間周旋,沒有刻意陪笑,表情甚至有點酷酷的,卻很罩得住場面,郁乃琪突然不敢靠過去,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陌生。
以前在她身邊的他,不會像這樣給人戴了張面具似的感覺,這種距離感陡然令人有點心慌。
直到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才慢慢靠到他身邊,以複雜的眼神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