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下一秒,那人便收回視線,猛垂下頭,裝出一副根本沒看到他的樣子猛吃便當。
閻烈不是傻瓜,他十分確定那個女人剛剛肯定是看到他了。
想到這裡,他信步上前,不客氣地叫了一聲,「王子妃!」
聲音不大也不小,卻足以讓那個偽裝成鴕鳥的小女人聽得一清二楚。
「咳咳!」
大概是塞到嘴裡的飯菜太多,又因為對方在大庭廣眾下叫出她的名字王子妃,害她差點噎死。
她急忙擰開旁邊的礦泉水猛喝了好幾口,這才避免一場可笑的悲劇發生。她捧著便當盒,裝出一副剛剛發現閻烈的樣子,咧嘴扯了個尷尬而又僵硬的笑容,起身很客氣地笑道:「原來是閻先生,真是巧,居然會在這裡看到你,你在這裡約了朋友嗎?我想肯定是這樣的,既然你忙,我就先不打擾嘍,後會有期。」
說完,闔上便當盒,她轉身就想落跑。
她的態度如此明顯,如果閻烈再看不出這小女人一門心思的想躲他,他就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站住!」
王子妃被這一聲充滿威嚴的命令語氣嚇得不得不停住腳步,她不太情願地回過頭,陪笑道:「閻先生,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離職了。」
「呃,對!」
「理由?」
「我覺得酒店服務生的工作不太適合我,事實上,我比較想找一些對前途有幫助的工作。」
「找到了嗎?」
「托閻先生的福,找到了。我現在的工作環境好、薪水高、有前途,總之各方面都讓我很滿意。」
閻烈冷笑,「既然你新找的工作那麼好,為什麼還要像個小乞丐坐在這裡吃便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嘛,我剛好很喜歡前面那家的便當,所以趁著午休時間,就來這裡大飽口福。」
「這些應該都不足以構成你電話停機的理由吧?」
王子妃被他咄咄逼人的態度逼得無路可退,只能僵笑著道:「我那支電話剛好壞了,所以沒再用。」
「現在的電話是幾號?」
「還沒辦新的。」說著,她看了看腕間的電子錶,佯裝出驚訝的神情,「不好意思,我上班就要遲到了,閻先生,我要走了,再見。」
在閻烈灼熱而恐怖的目光中,王子妃拔開雙腿,瞬息之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閻烈心底很憋悶,活了將近三十年,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避自己如蛇蠍的女人。他長得醜嗎?
個性壞嗎?
有什麼不良嗜好?
都不是,但為什麼這個王子妃,每次見到他都會露出一副見鬼了的樣子?
整整一下午,皇朝國際酒店頂樓的員工都在低氣壓中度過。
原因,當然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心情不爽造成的。
傍晚,開著車子正準備回家的閻烈,在他目前所居住的公寓前看到一輛電器行的送貨車擋在門口。
車裡的工作人員正在跟公寓的保全交涉。
閻烈現在所住的公寓,在上海算得上是非常有名的富人區。
地段好,內部設施完善,聘請的保全人員更是盡職,不會輕易放任何一個可疑人員隨便踏進這裡半步。
因為電器行的那輛貨車被擋在門口,以至於他的車子一時之間開不進去。
這種不起眼的小事,本來並不會引起閻烈的注意。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
「保全大哥,麻煩你幫我們和這家住戶聯繫一下,我們剛剛有打過電話給訂貨的住戶,可電話根本沒人接通。現在貨物沒人領,所以拜託你幫我們查查這家住戶除了留給我的這支電話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號碼可以聯絡……」
循著這道聲音望過去,閻烈意外的發現,講話的,正是造成他心情抑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罪魁禍首——王子妃。
那個被她拜託的保全大概覺得眼前這女孩子容貌生得討喜,聲音又很好聽,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非常認真,態度也十分恭謹,因此很快將住戶的另一支電話號碼查出來。
終於聯絡上顧客後,貨車這才緩緩開了進去。
閻烈趕緊尾隨,他一直坐在車子裡,靜靜觀察著王子妃的一舉一動。
讓他感到震驚的是,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找了一份好工作的女人,居然像個男人一樣,扛著沉重的家用電器,幫人送貨上門。
這裡是高層住宅區,但就算公寓裡有電梯,她一個瘦弱不堪的弱女子,竟像個男人一樣槓著好幾公斤重的家電送貨,讓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坐在車子裡的他已經說不出此時的心情到底是酸是苦,是喜是悲。
車窗緊緊關閉著,他可以從裡面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他。
只見那個十分愛錢的小女人穿著寬大的制服,和那些比她高出好幾顆頭的男人們說說笑笑,一邊卸貨、送貨。
大概是她個子小,卻能扛起那麼重的東西,那些高壯的男人感到驚奇,有人便打趣地給她起個名號叫大力妹。
王子妃面對這個綽號,不反駁,不辯解,只會咧著嘴巴傻乎乎地笑著。
就在這時,一個送貨員臉色很不好地說,這幢公寓的電梯突然出現故障,但客戶的家住在十七樓,意味著如果他們想把貨物送到,必須爬樓梯,把東西送上去。
「十七樓,就這麼抬上去,豈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其中一個年輕男人誇張地大叫。
「客戶說,他可以多付十倍的價錢僱用這個人力。」負責聯繫的送貨員說。聽到這句話,王子妃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大聲道:「如果他真願意出十倍價錢,我扛。」
「大力妹,那可是十七樓。別說扛著東西,就是徒步走上去也會把你累掉半條命。」
「只要有錢賺,我無所謂啦,不過只有十七樓而已,現在只剩下一台洗衣機,你們先留在這裡休息,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那台洗衣機的重量恐怕比你還要沉。」
王子妃傻笑,「既然你們給我起了一個大力妹的綽號,如果連一台洗衣機都扛不動,豈不是對不起這個綽號。放心,以前我家裡的冰箱壞掉,為了節省開支,都是我一個人扛到店裡,又一個人扛回去,我家可是住在十二樓哦。」
說著,招呼兩人幫她將那台洗衣機放到她的肩膀上。
眾人起初有些為難,可如果不把這最後一件家電送上去,他們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不了。
別看他們是大男人,剛剛已經送了幾趟貨,現在真要扛著這麼重的玩意爬上十七樓,真會要了他們的命,就算有十倍的工錢可拿,也沒有人想挑戰這項工程。
最後,他們拗不過王子妃的固執,七手八腳地幫她將那台看上去很重的洗衣機放到了她的背上。
別看王子妃個子小,身材瘦,想當初為了給陳三妹湊醫藥費,她可是在建築工地工作過的。
看著那抹瘦弱的身影蹣跚著踏進樓梯間,閻烈關好車門,悄無聲息地尾隨她的腳步跟了過去。
十七樓,聽起來並不是太高的數字,可爬起來卻讓人倍感艱難。
閻烈很想將這個一步一喘的小女人揪過來大聲問她,為了錢,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放棄自己的命?
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這個資格。
不管是當初為了那十萬塊跳海,還是幫他修車索要五百塊,抑或是為了區區十倍的價錢,扛著好幾公斤重的洗衣機送貨,她都沒有錯。
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汗水,換取她應有的回報。
她是愛錢,可她愛得合理合法,讓人根本挑不出半點錯處。
她的腰彎了,腿抖了,汗水一滴滴落在每一階樓梯。
此刻的閻烈說不出自己是為她心疼還是為她難過。
他並不是她的什麼人,嚴格算來,她只是他公司旗下的前任員工而已。
再說,她曾經為了他一個命令,在大寒天裡跳進冰冷的大海,只為拿回那條對他來講,曾給他帶來刻骨傷害的絲巾。
幾面之緣,卻讓這個小女人在他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不知該說她的手段高超,還是該說,是因為他過去二十八年的生命裡,從來沒見過這樣類型的女人。
王子妃花了整整半個小時的時間,才終於爬到了十七樓。
她喘著粗氣,步履不穩的敲開客戶家的門,掛著堅強的笑容將貨物送進去。當她捏著幾張微薄鈔票從客戶家出來時,就看到閻烈像一尊門神一樣,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沉著俊臉,瞇著雙眼,用低沉的聲音冷諷,「這就是你說的薪水高、環境好、有前途的新工作?」
王子妃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難堪。
她極不自在地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半晌後,才尷尬地笑道:「其實我覺得,這份工作確實挺不錯的。」
雖然很累,可賺得不少。
哪怕付出再多辛苦,只要有錢拿,其他都無所謂。
她的回答,換來閻烈一記無情的冷笑。
「我倒是要看看,你這份所謂有前途的工作,究竟能給你換來多大的利益。」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