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要下樓嗎?」路克裝作一副剛剛才經過的表情。「我幫你。」他走過去親手為母親推動輪椅。
蘿蘭看見兒子先是訝異,而當他為自己推動輪椅時,她落下淚來。
路克不怪她了,太好了……
當她泣不成聲的向兒子坦白,她對他深愛的妻子做了什麼,在他面前演一套,背地裡做的又是另一套。路克望著她的神情驚懼、怨恨,緊接而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咆哮,蘿蘭懊悔,她不想讓兒子痛苦,卻還是造成了傷害。
她以為路克會恨她……
「奶奶。」歐文看見久病臥床的奶奶,為了他的生日下樓,藏不住心事的小臉滿是驚訝。
他跟奶奶不親,甚至懼怕她的嚴肅難以親近,但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的家人都在身邊,他的爸爸、媽媽,他最愛的媽咪用微笑鼓勵他,不要害怕表現他對家人的愛。
「奶奶。」歐文鼓起勇氣,對蘿蘭說:「你可以陪我切蛋糕嗎?媽咪做的草莓蛋糕,很大哦!」
蘿蘭激動的朝他招手,他聽話的上前,勇敢的直視奶奶的雙眼。
「長得真好……歐文,要好好聽媽媽的話,嗯?」蘿蘭撫著孫子的小臉,輕聲說著。「生日快樂。」她的孫子啊,她的血脈傳承……
「奶奶,謝謝你。」歐文大張雙臂,給蘿蘭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滿室的歡笑聲下,無憾淚水滑下蘿蘭的眼眶。
笑聲再度在這座宅子裡迴盪,蘿蘭沒有遺憾了。
第八章
飄雪的聖誕結束之後,就是迎接新年的到來。
但在新的一年來到後沒多久,蘿蘭走了。
再次發病時,蘿蘭放棄急救,在病榻前她告訴路克,她沒有遺憾了,要他把握,好好把握他的幸福快樂,替她補償對韋劭妏的愧疚。
還有,她很慶幸他當年娶的女人是韋劭妏,一個善良體貼的女孩。
莊嚴的葬禮在飄著細雪的一月舉行,路克面無表情的看著母親的棺木下葬,從此天人永隔,長眠於班德森家族的墓地。
韋劭妏站在人群最遠處,紅著眼眶,送蘿蘭最後一程,兩個女人的心結在蘿蘭入士為安之後,真正的煙消雲散。
葬禮結束後眾人離去,路克挺著胸膛帶著韋劭妏和兒子,回到班德森家,把自己關進書房裡,不見任何人。
「媽咪,爸爸怎麼了?」歐文擔心的詢問母親。
韋劭妏歎息。「爸爸需要傷心的空間。」他沒在人前落淚,甚至連好友兼事業夥伴凱瑟琳來安慰他,他也沒有露出傷心的神情。
「什麼空間?」歐文不解地問:「為什麼要傷心?因為奶奶睡著了嗎?」
「嗯,因為奶奶不會再醒來了,我們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噢……」小男生似懂非懂的垂下眼睫。「那如果我想念奶奶,怎麼辦?」
「寶貝,她會知道的,她活在你心裡。」她吻吻兒子的額頭。
面對親人的生離死別,是最為痛苦的,韋劭妏花了很多的心力為歐文做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了。
突然聽見夜裡出現玻璃破裂的聲音,她心跳一顫,小心翼翼的離開兒子房間不吵醒他,走到路克的書房門門。
只見麥特擔心的站在那裡,不敢走進。
「少奶奶……」他看見她,就像溺水者看見浮木。「少爺他……失控了。」
「麥特,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路克。」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在乎麥特如何稱呼她的時候了。
蘿蘭的去世,不好受的人還有在班德森家工作大半輩子的麥特啊。
「是……謝謝。」麥特眼眶紅了,沒有拒絕她的好意,轉身回房悼念女主人。
心中的理智告訴韋劭妏,不要進去,進去之後,事情會發展至她措手不及……
「砰!嘩啦啦——」
裡面傳來物品摔落的聲音,以及路克的痛苦咆哮,讓她馬上把理智對她的警告拋到九霄雲外去。
她連說一聲也沒,拿出麥特給她的鑰匙,直接打開推門而入,伸手打開燈。
只見書房凌亂不堪,那張原本擺在紅木書桌後的小牛皮辦公椅不見了,窗戶則被砸了全毀,她想,那張椅子現在應該倒在屋外的草坪上,而小東西被丟了一地,她得小心翼翼的走過才沒被絆倒。
「路克?」她細聲輕喊,尋找他的身影。
她在陽台上看見路克正在抽煙,地上一堆煙屁股,心想著他什麼時候又開始抽煙的?他為了她不喜歡煙味,戒煙了不是嗎?
他身上還穿著參與葬禮時的黑色西裝,但領帶早不知被丟到哪去,襯衫扣子被扯掉數顆,胸膛微敞,他倚著陽台,任憑飄雪落在他身上,金髮、肩膀都是細白的雪花。
深沉哀痛的藍眸沒有焦距,這樣的路克有一股頹廢的氣質,令人不忍心,像是受傷的猛獸,想幫幫他,卻怕轉身被咬一口。
她就知道不會有好事,韋劭妏現在的心跳得好快……這樣的路克勾起她壓抑掩飾的在乎。
「路克……」她走向他,輕觸他的手,拿走他的煙,以及一旁的烈酒。
他沒有阻止她,任憑她為所欲為,但雙眸卻像掠食者,銳利的盯著她。
紛亂的思緒有了出路。
他想起母親告訴他,她曾在這座莊園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才驚覺是自己的忽略。
他在商場上意氣風發,叱吒風雲,全心一意的往前衝,在外頭倦了、累了,回到停泊的港口,她以笑臉迎接他,撫去他的身心俱疲。
可卻忽略她溫柔笑臉下的故作堅強,沒有察覺她的憂鬱、她的寂寞,是他的過錯,又想起她是如何一人熬過生產的過程,是否心心唸唸著他呢?
現在的她是否……怨他?
母親的逝世讓他哀痛逾恆,以為自己恨她,但才發現他並不恨蘿蘭,他根本恨不了她。
「為什麼我恨不了她?你呢?你恨她嗎?」像是要尋求志同道合的同伴,他衝動的開口問韋劭妏,口氣很急,像是亟欲知道正確解答。
她無法淡漠的回答他,她的口氣,第一次有了冷靜之外的抖音。
「她……只是一名母親。」
因為同樣身為母親,所以她能夠釋懷,那份想要給孩子最好的心情,蘿蘭愛路克,這是千真萬確的,她怎能苛責一個母親呢?
儘管她犯了錯,做了可怕的事,可是她也得到了報應,自己還有什麼好怨的?
韋劭妏這句話讓路克的眼眶泛紅,淚水幾乎奪眶而出,激動的握著她的肩,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
她的話釋放出他心底的哀痛。
「我以為我會恨她直到她死,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在她騙我、背著我趕走我深愛的女人,告訴我你為了一千萬美金離開我……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但是他現在心中的懊悔,又從何而來?
「我對她和歐文不聞不問了六年,但她卻為了要我快樂把你找回來,送到我眼前,那麼驕傲的女人,為了我……坦誠面對她的錯誤……」他說不下去,轉過頭去掩飾他的狼狽。
韋劭妏無言以對,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但是錯的人,只有她嗎?」這才是路克痛苦難以自持的原因。
蘿蘭生前以贖罪的心情度過,將所有的錯都往身上攬。千錯萬錯都不會是兒子的錯。
但若不是他的疏忽,他今天不會如此懊悔——
「路克,你抓痛我了。」實在受不了他加重在肩上的力道,韋劭妏才開口。
「Sorry。」他說,但只稍微放鬆力道,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這一句抱歉包含了太多情緒,他的愧疚她感受到了嗎?
她黝黑的瞳眸如他記憶般清亮有神,帶著他眷戀的溫柔。「你……恨我嗎?」
她輕輕地搖頭,若是她恨,她就不會來了。
「那麼,別離開我。」他將她納入懷中,激動的吻著她。「別拋下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劭妏,留下來,為了我留下來,我愛你,一直一直愛你。」
「我不——」她到口的拒絕被他的熱吻侵襲,開不了口。
他的口中傳來濃烈的酒味,令她皺眉。「你喝了多少?你醉了?」不然怎麼會這麼脫序?
吻越來越深入,覆在她身上的大手越來越往下移——
「放手!」她開始推拒。
但在力氣上,怎麼會是他的敵手?
「你是我的,永遠待在我身邊,劭妏,回來,我們重新開始,讓我追求你,讓我擁有你。」他激情的將她抱起,走出書房,回到兩人曾經一同生活的房間,將她置於大床中間。「你是我的,我的……」
「路克……」她咬著下唇輕喊。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要推開他!把他踹飛出去,不准他解她的衣服,叫他住手不准脫她內衣,還有不可以碰那裡——
「嗯……輕一點……」所有的拒絕全部變成了婉轉呻吟。
她捨不得拒絕他,捨不得。
她的身體為他的觸碰發燙,女性象徵為了他而柔軟。
原來這六年來他一直住在她的心底,愛從來沒有消失,她只是在演戲,否則她不會再回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