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熙紜認命地換上那套老太太衣服,走出更衣間。
一看見她的打扮,姜泰瑞詫異地怔了怔,想也知道安琪是故意的,他的心底升起一絲不悅,不過……看她此刻滿臉尷尬不自在的表情,可愛得讓他差點笑出來。
「你現在這身打扮還挺有特色的嘛!」他揶揄道。
才剛說完,就見她不小心踩到過長的褲管,差點跌倒。
「你的腿太短了,買童裝可能還比較適合一點。」他看著她蹲下來折褲管的舉動,下了這樣的評論。
童裝?鍾熙耘的眼角微微抽搐,同時想起了他口中適合幼兒園兒童的兔耳髮箍,以及他那些令人黯然心傷的話語。
她自暴自棄地說:「那可不行,要是我真的穿童裝裝可愛的話,不是要害你晚上失眠睡不著嗎?」
姜泰瑞不假思索地隨口附和。「說的也是,你還是盡量做些正常人的打扮吧!」她明明是個俏麗的女性,何必老是做一些不符合年齡的裝扮?
然而這番話,簡直像是在鍾熙紜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在他的眼裡,她還真不是普通的礙眼呀!看來趕緊消失在他的眼前,才是讓他好夢連連的唯一辦法。
鍾熙紜垮下雙肩,整個人像一顆洩了氣的皮球,就連想要佯裝若無其事也辦不到。
她一手拎著試用品,一手拎著自己的髒衣物,決定快點消失。「對不起,今天給你添麻煩了,還有,謝謝這些試用品,我先走了。」
看著她頹然喪氣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姜泰瑞差點忍不住要將她攔下來,但是她已經轉身離開,甚至還幫他關上了門。
盯著緊閉的門板,想著她剛才洩氣沮喪的表情,姜泰瑞的眉心一皺,難得的在心裡自省了起來。
剛才……他是不是傷到她了?
長久以來,他習慣用言語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唯有他自己清楚,當他愈是毒舌,就表示心裡愈是在意。
可是那個反應遲鈍的小笨蛋,顯然把他的話全當了真,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想著她離去前的表情,能讓神經大條的她露出那樣的神色,顯然心裡真的受傷了吧?一想到這一點,姜泰瑞的眉頭就不禁皺得更緊了些。
或許,他該提醒自己,下一回在她面前稍微收斂、克制一點,免得又惹她傷心難過了……
第5章(1)
午後。
「安家」寬敞的會議室內,經理等級以上的人物排排坐,正輪番上陣報告,將近日工作成果匯報給位居金字塔頂端的總裁大人。
「……根據各賣場據點陸續傳回的數據顯示,AS系列的銷量明顯增加,在都會區尤其反應熱烈,成長幅度高達五倍。」
AS系列就是主力推廣的棉條產品,負責該品項的林經理自覺是很優異的成績了,但坐在台下的總裁大人只是很平淡的抬了抬目光。
「所以?」低沉的嗓音比平日更沈,彷彿有某種不快的情緒,讓林經理的壓力突然暴增。
「呃,目前當然是要維持產品的熱度,沖銷量,鄉下地方可能是因為信息不夠流通,所以賣場反應欠佳,我會和廣告部門再商量如何加強宣傳……」這是最妥善的做法了,但總裁大人還是沒首肯,反應很冷。
「然後?」
「呃……然後……」林經理惶恐的結巴半晌,才意會到總裁不是否決他,而是在問他還有沒有其他要報告的,趕忙哈腰陪笑。「我的報告就到這邊。」
「嗯,那今天會議就到這邊。」
姜泰瑞此話一落,如坐針氈的主管們紛紛起身收拾文件,快速從這一室的低氣壓中逃跑。
趁兵荒馬亂、無人注意之際,林經理挨到安琪身邊,小聲打聽。
「安琪,總裁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和稍早那通來自美國的電話有關啊?」
「唔……也許吧!」望著沉默收拾文件的堂哥,安琪抿唇思索。
那通伯父打來的電話是由她轉接的,伯父作了個罕見的決策,雖然太倉促,但她也是贊成的。
「聽說美國那邊覺得還是日本比較好,打算要裁撤台灣這裡的部門,最快明年,就會把亞洲總部改遷到東京,不過總裁的地位不受影響,他應該也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吧?」林經理愁眉苦臉地說著。
受影響的只是他們這些員工,認真說起來,這等於集團再次肯定姜泰瑞的能力,總裁大人表情陰鬱是為哪樁?
林經理想來想去,只能做出一種推測:「總裁是不是好不容易回到故鄉來,捨不得離開?」
安琪笑出聲來,搖了搖頭。
「不會的,他最忌諱把私人情緒帶到公事上,所以林經理,你和我聊這些,我知道你是關心總裁,但要是讓總裁聽到你在私下瞎扯這些小道消息,沒專心工作,他可是會釘得你滿頭包哦!」
善意的勸告完,正好姜泰瑞頎長的身影從旁經過,安琪立刻丟下狂冒冷汗的林經理,追了上去。
「總裁,會議前給你的企劃案看完了沒?」
「全看完了,我標出了幾個問題,你拿回去讓負責部門重擬。」姜泰瑞的嗓音依舊冷沈,顯然還處於不快的情緒中。
「哇,效率這麼高!」安琪諂媚的稱讚了句,希望能讓他開心一些。
眼看效果不彰,他還是板著一張臉,她也只好繼續談論正事。「我把萬老先生的帖子放在活頁夾裡了,要我挑個禮物送過去嗎?」
「不,萬老先生的壽宴,我會親自出席。」
萬老先生是他過世生父的授業恩師,小時候他常和父親一同到萬老先生的家中作客,受到很多的照顧。
這趟回台灣,他不忘抽空去探望萬老先生,見他老人家雖然年事已高,卻仍精神飽滿、元氣十足,他也感到很高興。
既然萬老先生的生日將至,他又收到了正式的壽宴邀請帖,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親自前去致意的。
安琪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還有,你幫我打個草稿,內容就寫我反對將亞洲中心挪到東京,請我父親再慎重考慮這個決定。」
聽見這個吩咐,安琪錯愕的停下腳步。
「你竟然要我寫這種信?」
「不行嗎?嗯,也對,這麼重要的信,還是我自己寫吧。」姜泰瑞走出會議室,不曾稍停的腳步,顯然心意已決。
安琪這才回神,紅色高跟鞋激動的跟上他。
「誰寫信不是重點!你瘋啦?居然和伯父唱反調?你明知他對這種跨國的重大決策是不容許異議的!」
事關伯父的原則,而姜泰瑞一旦頑固起來也不肯退讓,安琪已經可以預見父子激烈爭執的畫面,心急的想要勸阻。
姜泰瑞終於停下腳步,神色堅定地望著安琪。
「但這次他的決定錯了,台灣這裡原有的部門運作得很穩定,我認為沒必要遷到東京。」
於公,他已縝密的權衡過遷移的利弊,於私……既然於公的理由已經夠充分了,私心的部分,他無須跟任何人交代。
安琪不能認同地搖頭。「在台灣這小市場穩定有什麼意義?伯父放眼的是全亞洲的生意——」
「我待在台灣,一樣可以指揮全亞洲,不是非東京不可。」
「你胡說什麼?當初東京也是伯父考慮的地點之一,甚至你一開始也建議選東京不是嗎?現在伯父只不過是決定要維持原案,你為什麼要反對?」安琪無法理解地問。
照理說,依他當初的建議把亞洲中心移到東京,他應該要大表贊同才是,短短的時間內,他的態度竟有這麼大的轉變,一定有重大的理由。
究竟是什麼人影響了他?顯然不是跟在他身邊、他正眼都不看的自己,安琪酸溜溜地想著,而一個身影浮上腦海。
安琪的牙一咬,嫉妒的情緒在心底氾濫。
「你想留在台灣,是為了電台的鍾小姐吧?」
姜泰瑞的臉色一沈,墨眸閃動著陰鬱的光芒。
「你手邊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快去做!」他不想回答安琪的問題,扔下這句話之後,就逕自大步離開。
總裁休息室,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之中。
姜泰瑞為自己倒了杯紅酒,一個人佇立窗邊,低頭俯望腳下的街景。
安琪說的沒錯,將亞洲中心設在東京,確實是,開始他的建議。
以客觀的條件來判斷,東京是個十分理想的地點,也因此當初總公司最後選定台灣時,他的心裡還有幾分不認同。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對台灣沒有那麼深的情感,也以為自己不會再遇見那個讓他放在心底深處的人。
但是來到台灣之後,他很快地發現一切和他原先所預期的有所出入。
首先,台灣的環境比他原先以為的還要好,甚至擁有一些獨特的優勢,這也是他認為不是非得把亞洲中心遷到東京不可的原因。
除此之外,與她的重逢更是始料未及,而在他們再度相遇後,他發現這幾年來自己始終沒有忘記她,對她的感情只是被藏在心裡角落,並沒有淡去,而這一次,他不想再與她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