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沈芝柔疑惑地問。
「為了避免我到時候太忙忘了提醒你,我話先說在前頭——」
「嗯?」
「拍戲就拍戲,你可別在電視台或劇組裡亂搞男女關係,這裡面的人關係錯縱複雜,不是你可以想像的。」
「好。」姊姊早就提醒過她,她是來拍戲,不是來談戀愛的,沈芝青至少已經說一千次了吧?沈芝柔唇畔揚起一絲無奈的淺笑,她都已經二十三歲了,姊姊還當她是小孩……
「尤其,千萬別去招惹靳揚,離他越遠越好,聽見了沒?」
「啊?」沈芝柔抬眸,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心虛,想問為什麼又沒能敢問。「聽見了。」最後還是只留一句柔軟的答應。
「聽見了就好,那走吧,我們去找副導演。芝柔,新戲剛開拍的時候很忙,你記得要準備一個夠大的包包或是行李箱,放劇本、水杯,還有記錄場次鏡頭、打板用的小白板,然後……」沈芝青的話音伴隨著高跟鞋聲消失在長廊的轉角。
沈芝柔悄悄回眸,朝著有琥珀色美麗雙眼的方向望了一眼,怔了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依戀什麼,然後舉步快跑,跟上沈芝青的步伐。
「千萬別去招惹靳揚,離他越遠越好,聽見了沒?」
沈芝柔髮誓,她真的、真的聽見了沈芝青交代的話,也真的、真的沒有招惹靳揚。
她根本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她不過是在拍外景時吐了而已。
她蹲俯在外景處,拿著場記表與小白板,對著排水溝吐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眼角餘光看見有雙男用皮鞋接近她,想也不想地便回:「別過來,我會弄髒你的衣服。」
身旁傳來一記不以為然的悶哼聲,一瓶礦泉水與一條手帕猝不及防地跳進她視野。
沈芝柔抬眸,便對上那雙令她難忘的琥珀色眼睛。
「把你自己弄乾淨,我送你去醫院。」以為他是她的男演員,怕她弄髒他的西裝不連戲嗎?靳揚才不想承認,當他聽見沈芝柔這麼說時,心中的確瞬間閃過一抹近似不捨的情緒。
打從他今日隨著製作人踏進片場到現在,他已經看見她吐了第三回,她臉色刷白地打了板,拿著場記表記錄完,又衝到麥克風收不到她聲音的地方,壓低了音量,一個人躲在暗處吐得好委屈好可憐。
白癡!她真的以為她耐操耐磨又好用嗎?沈芝青為什麼會讓一個這麼笨的人來當場記?
醫院?沈芝柔愣了愣,用礦泉水漱了漱口,拭淨嘴角與唇邊的狼狽,牽起一抹虛弱的微笑。
「謝謝,不用,我不用去醫院,我一會兒就好了。」
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她已經吐了第三次,臉色白得可以不上妝就去演女鬼,這還叫一會兒就好了?!
靳揚不滿地瞪著她,唇邊依然是那抹微諷的、漫不經心的笑。
「你以為場記有多重要?劇組沒有你也拍得下去,我已經跟導演和副導照會過了,你別留在這裡拖垮我的戲。」
拖垮?「對不起,我沒有這麼想。」沈芝柔一愣,她只是有點不舒服,她沒有想要拖垮誰。
「沒有這麼想就離開,離開,滾,聽得懂嗎?」靳揚話音輕淺,動作卻無禮蠻橫地搶過沈芝柔手裡的場記表與小白板,往正向這邊走來的副導演手中一塞。
「副導,接下來的場次麻煩你,我先帶她去醫院,省得等一下麥克風收到她嘔吐的聲音,還要麻煩後制。」
「去吧,錄板我來就好了。」副導演擺了擺手,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她早就說了幾次要沈芝柔先走,是小女孩硬氣,硬撐。
第1章(2)
「對不起,佟姊,我真的不用去看醫生,我……」沈芝柔看著副導演,軟軟的嗓音討救兵似地,聽來很為難,只是,話還沒說完,又蹲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有時間說對不起,倒不如趕快好起來。」見她已經吐不出東西,靳揚索性一把將她拎起來。「別給劇組找麻煩。」
「等、等等啦!」意識到靳揚真的是要這樣連拖帶扯將她拉離片場,沈芝柔忽地急起來,一把掙脫靳揚的手,慌慌張張地將自己包包內的手機拿出來,然後將整個包包遞給副導演。
「佟姊,連戲的東西都在裡面,我上面有寫場次……」
「你以為副導是新人啊,她在片場打滾的時候你可能還在包尿布,哪來那麼多後事好交代?」無聊!靳揚拽住沈芝柔手,一路將她拖進自己的車內。
「我先警告你,你等等可別吐在我車上。」砰!後座車門一把被關上。
「……」好、好沒禮貌……那個拿著筆時出神的專注,美麗得令人暈眩的琥珀色眼睛,都是騙人的吧?
沈芝柔由後座望著坐入駕駛座的靳揚,一時之間感到哭笑不得。
從這個角度看去,她能看見他的右耳、黑髮、後肩與襯衫衣領上露出的一小截頸子,他這人,好奇怪……口吻平平淡淡的,每句卻都那麼尖酸、那麼傲慢,說他有惡意,卻又不像……
靳揚抬眸,視線與沈芝柔的在後視鏡裡相凝了一秒,接著看來不太高興地別開,發動引擎。
車子啟動了,從送風口吹出來的風好舒服,隱隱帶著男性古龍水的香氣,令沈芝柔腦子昏沉,朦朧欲睡。仔細想起來,從新戲開拍到現在,她已經整整一個月沒休假了,直到坐上車子的此刻,她才驚覺她的身體有這麼累,好累……
咻!一件外套毫不溫柔地從前座扔過來。
「想睡就睡,口水不要沾到我的皮椅。」毫無溫度的琥珀色眼睛連在後視鏡裡看她一眼也沒。
「……」這……說是不要沾到口水,其實,這外套應該是拿來給她蓋的吧?沈芝柔揚眸望了前座的男人一樣,忽地淺笑了起來。
姊姊要她不要招惹靳揚,為什麼呢?感覺,他人還不壞啊……那,像現在這樣,她算招惹靳揚了嗎?搭他的車,蓋他一件外套,應該還好吧?
腦子好重,也罷,別想了……沈芝柔將外套拉高,覆住胸口與肩膀,讓更顯馥郁好聞的男性氣息環繞她一身,沉沉地跌入夢鄉。
急性腸胃炎。
問了診,打完止吐針,護士囑咐沈芝柔得等半個小時,確定沒有再作嘔時才能離開。
沈芝柔側眸望了靳揚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已經送了她到醫院,卻不先行離去,要在這裡陪她乾耗。
坐在醫院走道候診椅上,等待三十分鐘過去,與靳揚大眼瞪小眼的時光著實難熬,沈芝柔嚥了嚥口水,淺聲對他道:「靳大哥,謝謝你,你不用陪我沒關係,我等等自己叫計程車回去就可以。」她已經沒有方纔那麼不舒服了,噁心感漸去,胃也不痛了。
「叫車?你一個月賺多少錢?兩萬?還是三萬?禁得起你坐計程車這樣花?」靳揚睞了她一眼,話音依舊平淡刻薄。
沈芝柔一怔,盯著他好半晌,眸光落在手背上方才被扎出的針孔,突然微微笑了。
靳揚怎麼老是這麼說話?他明明是不想讓她多花錢的吧?某種程度上,他與沈芝青還真像,總是說著「沒關係、不要緊,我來就好,別留在這裡礙事」,然後卻一個人默默地把辛苦的事情都扛了。
笑什麼?靳揚眸光怪異地鎖住沈芝柔。小巧精緻的秀美下巴,盈潤無辜的大眼睛,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仰著看他的臉龐清麗純美,恰巧是他最討厭與最受不了的女人類型,令人看了就有股莫名的悶氣。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照顧她?特地載她下山就算了,現在還要坐在醫院裡陪她?
那當然只是因為沈芝青是他大學同學,而他大學時代總是看著沈芝青瘋狂打工、拚命搶錢,只為了替妹妹撐起一個家,現在,她妹妹進了風賦電視台,還當了他場記,就這麼大剌剌地晾在他眼皮底下,他雖然不想管,能照看的,卻也無法不看,他嘴巴壞,但還有最基本的同情心。
「你笑什麼?」靳揚望著她看來愉悅的神情好半晌,終於不耐煩地出聲問。
「沒什麼。」沈芝柔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想到姊姊說的,說你憤世嫉俗,沒一句好話。」
「我是。」整間風賦電視公司裡,就沈芝青仗著她當了他四年同學,敢這麼對他說話,靳揚聳了聳肩,神情毫不在乎。
「為什麼?」沈芝柔突然問。
「什麼為什麼?憤世嫉俗還用為什麼?」靳揚毫不客氣地笑了。
沈芝柔望著他右頰那枚淺淺的梨渦,感到更困惑了。「不是,我是說,為什麼不反駁?為什麼姊姊說你憤世嫉俗,你不氣不怒,還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為什麼要反駁?我老爸是靳航,我要憤世嫉俗,別人能拿我怎樣?」褒他、貶他,他都不在意。
沈芝柔依然是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靳揚與她對望了好半晌,才終於弄懂了她眼中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