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微隱約猜到兩人的意圖,從圍觀的人群裡擠了進去。
「周醫師,你明知道治療的錢都是好心人捐贈的,你怎麼能夠昧著良心收紅包?」於貴春語氣囂張的高聲質問。
「你騙人!孫冬梅說那些錢是你自己賭六合彩輸掉的!」林曉微才聽了幾句就覺得熱血翻湧,奮力從人群擠出來,怒不可遏的反較。
「你們別被她騙了!她和周醫師本來就認識,她當然會幫周醫師說話!」於貴春大聲哭喊。
若不是林曉微早就見識過他對孫冬梅的惡劣態度,真的會誤以為他是太過傷心。
周悅景留意到站在於貴春旁邊的陌生人正拿起相機,鏡頭對準林曉微,他馬上一把將她拉到身後,沉聲道:「我會處理好這裡的事情,你先回去!」
孫冬梅跳樓沒多久,於貴春就帶著人來了,他直覺認定這件事不簡單。
這種場合,多說多錯,畢竟對於不知情的外人來說,任何的解釋都會被解釋為醫院在推卸責任,所以對于于貴春的謾罵,他一開始都相當冷靜,沒有多說什麼。
他很清楚他替孫冬梅進行的手術和術後治療沒有任何疏失,不怕調查。
直到於貴春再三質問他有沒有收受紅包,周悅景這才意識到事態的發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預期。
昨天他例行查房離開時,孫冬梅忽然跟了出來,執意要把他墊付的錢還給他,他知道孫冬梅這種老實人就認死理,而且老是擔心著會虧欠別人的情分,他要是不收,只怕她無法安心接受治療,所以他只好收下了。
想到那時的場景,周悅景的臉色倏地一沉。
「我之前來採訪孫冬梅時順手拍了幾張照片……」於貴春身旁的記者從包包裡掏了幾張照片,果然都是周悅景接過孫冬梅手中紙鈔的畫面。
圍觀的眾人議論紛紛,都是對周悅景職業道德的議論與驚訝,就連之前一直維護周悅景的護士長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周悅景,這是怎麼回事?」聞訊趕來的主任臉色也很難看。她雖然惜才,不過收受紅包是醫師最大的忌諱。
「鐵證如山,沒辦法否認了吧!」於貴春自以為險招能夠成功,越發得意的高聲嚷嚷。
周悅景一改原本的態度,開口解釋,「之前我幫孫冬梅先墊付了手術費,這是她還給我的錢,走廊上有加裝錄音功能的監視器,大可以把那時的監視畫面調出來看,我想我和孫冬梅的對話應該也錄進去了。」
他說話時並沒有什麼表情,不過原本自然垂放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何時緊握成拳,那無形中的威嚴沉肅,讓於貴春的心猛地一驚。
林曉微被周悅景護在身後,她只看得到他因為過於用力而發白的指關節,手背上的青筋也跟著暴突。
她對他無聲的憤怒能夠感同身受。
然而,憤怒當頭,他卻還是相當克制自己的言行,用他的方式對抗這個混亂骯髒的社會。
這就是周悅景,這才是她心生仰慕的周悅景。
因為只有她喜歡的周悅景,才會有如此的氣度和胸懷,不畏世俗百態,卻也不會低頭折腰。
任何時候,他的脊背都挺直如松柏,且在被眾人議論誹謗的時候,還不忘將她護在身後,為她開闢一方安寧。
林曉微像是忽然從渾渾噩噩中驚醒過來,從他身後擠了出來,大聲說道:「把孫冬梅病房那層樓陽台的監視畫面也調出來,大家可以聽聽於貴春是如何挑唆孫冬梅誕蠛周醫師的!」
聞言,於貴春目光閃爍的看了下身旁的趙波,顯然他沒有想到那裡也有裝監視器。
於貴春看不出趙波有什麼明確的指示,又怕監視畫面調出來自己會被追究責任,含糊的想要帶過,「你們別仗著人多勢眾就欺負人!」
「孰是孰非,看監視畫面就知道了,如果查出來是你造謠誣蠛我們醫院的醫師,我們會依法提告。」主任也看出於貴春的表情有些古怪,馬上挺身道。
「現在一起去看看監視畫面吧。」周悅景面無表情的道。
於貴春仍佯裝鎮定的道:「去就去,老子才不怕!」
主任下令其他人都回去工作,領著幾個相關人往一樓走。
還沒到監控室,於貴春就吵著要去洗手間,一行人便站在原地等。
等了好一會兒,於貴春遲遲沒有出來,周悅景和主任自然都明白於貴春的打算,仍舊不慌不忙的在原地假裝等待,可是趙波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請問你是哪間公司的記者?」林曉微本來就對趙波的身份有些懷疑,拿起手機對準他的臉連拍了幾張照片。
趙波激動的要去搶林曉微的手機,「你沒有權利拍我!」
然而他還沒有靠近林曉微,就被橫空過來的手勁推得一連後退好幾步。
周悅景這一推看似隨意,實則力道頗重,趙波甚至覺得直接受力的地方隱隱作痛著,但忍著沒吭聲,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
「請你出示你的記者證,如果你沒有,你也沒有權利站到這裡進行所謂的採訪!」林曉微見著他躲躲閃閃的,更加堅定自己的推測,他根本就是於貴春找來的幫手,態度也更加理直氣壯。
「我忘了帶記者證了!」趙波說完,拔腿就朝醫院大門的方向狂奔。
「周學長,這個人明顯居心不良,就讓他這麼離開嗎?」林曉微著急的問道,一邊催著周悅景趕緊先把這個無賴抓回來再說。
「我和孫冬梅說話的那個地點並沒有所謂的監視器,而你說的陽台,監視器也離得太遠,辨認出內容的機率不高。」周悅景看著趙波狼狽逃跑的背影解釋道。
「怎麼會這樣?」林曉微本以為醫院裡到處都有監視器才會如此理直氣壯,要是於貴春他們知曉實情……她光想都覺得害怕。
「他們自己心裡有鬼,中途肯定會找理由離開的。」周悅景篤定的道。
「今天放你半天假,雖然你沒有實質上的過失,但還是發生了孫冬梅的不幸事件,對不知情的病人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院長氣得臉都黑了,你找機會好好跟院長解釋清楚。」主任沒好氣的叮囑了幾句後也離開了。
周悅景看著林曉微還若有所思的看著主任離開的方向,提醒道:「走吧。」說完,他率先邁開長腿走在前面。
「去哪裡?」她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我難得有機會放假,你去哪裡我就跟你去哪裡。」他將雙手插在白袍口袋裡,神色寡淡。
「我下午要回學校採訪以前高中的教務主任,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她想,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肯定也不好受,放他一個人回家她不放心,乾脆就約他一起去採訪。
「那我開車載你去吧。」周悅景腳跟一轉,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也好。」司機載老闆辦事去了,林曉微本來打算下午自己坐公車過去的,既然他說要載她,她便點點頭應道。
林曉微以前念的高中算名校,舊校區是在市中心,不過她讀大學後,校方把舊校區賣給了地產開發商,改到市郊蓋了新校區。
這是林曉微高中畢業後第一次回母校,看到新校區頗為氣派的校門,不自覺感慨道:「沒想到現在的高中校園這麼大……對了,周學長,你是念哪一間高中的?」
「跟你一樣。」周悅景淡淡的回道,腦海裡卻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許久以前的畫面。
那個畫面有多久了,八年還是九年?
久到他甚至都快忘記初見的場景了,然而即便是這樣,那個畫面還是一直駐足在他的心頭,保留至今。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他在腦海裡默念了一遍當年聽過的詩句,原本微皺的眉梢不知不覺就舒展開來了。
「我們居然是同一所高中畢業的,天哪,周學長,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是我的學長!這也太巧了吧?」這個發現讓林曉微又是錯愕又是激動。
她這一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有些無奈的微勾起唇。
他們到學校的時段正好是下課時間,放眼望去,高中生穿著校服,耳邊不時傳來生氣勃勃的歡笑聲,林曉微好懷念也好羨慕,心頭的陰馨也消散了不少。
「年輕真好,不過我高中時期除了考試就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了。」她用手劃過一旁的樹葉,接著八卦的看向周悅景,問道:「周學長,你呢?」
憑著某人的姿色,想必那時候就已經是班草校草之類的級別了,只可惜他大她那麼多屆,她也無從得知他當年的風光歷史。
「一樣。」周悅景隨口應道。
「你沒有暗戀過班花校花之類的嗎?」林曉微繼續厚著臉皮追問。
「沒有。你呢?」他刻意湊向她,無比認真的反問。
「我當然也沒有啊!」被他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莫名有些心虛,同時在心裡暗罵自己真笨,幹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不過都是陳年舊事了,況且那時候她年少無知,應該不算說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