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節骨眼,金平要再摸不清他的意圖,那腦袋真的就是裝漿糊了。
「說到底,你還是要當和事佬就是了。」撇撇唇,金平拆穿他的意圖。
「難不成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們兩個因為一點小誤解,就這樣壞了二十多年的交情?」尹水滸反問他。
金平沉默。
「咱們可是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混在一塊兒向大人騙糖吃的,為了沒發生的事鬧到兄弟沒得做,值得嗎?」尹水滸再問。
「知道了,你別再囉嗦了。」金平幫他斟了酒,希望這話題就此打住。
尹水滸倒也沒那麼不識趣,雖然金平語氣有些不耐,但他知道對方把話聽進去了,沒必要再繼續拆台。
哥兒們的這點默契要是沒有,那還做什麼兄弟!
相對又是默默,但這時品酒的心情卻與方才截然不同。
人生就是這樣子,有時好似走進死胡同,萬念俱灰,覺得再也找不到方向。
但隨著心念一轉,卻又是一番新風貌與新希望……
希望是存在的,它一直就在,純粹就只是能不能換個角度發現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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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福樓的八寶珍包、迎客來的燒鴨、奇珍閣的當季珠寶,還有明記的胭脂水粉……
金平惦著尹水滸提供的攻略照做,因此這是一個很忙碌的早晨。
首先是去訂了兩籠珍包,還有那風味獨特的燒鴨,不消說,這都是梅花平日愛吃的東西。
接著是上奇珍閣一趟,想看看這一季進的新首飾有無適合的小玩意兒可以用來當陪罪禮。
才正在挑選,金平已經忍不住分神計劃,等等可得上明記看看,幫他的小花兒採買一些胭脂水粉……奉金兔之命前來通風報信的家僕是在這時找到他,告訴他一個令人驚慌失措的消息——
梅花要走了?
這怎麼可以!
顧不得珍包、燒鴨或挑首飾了,得知妹妹已經在設法拖延、為他爭取時間,金平哪敢耽擱,趕緊前往霍府攔截。
但……攔得住嗎?
還沒上馬,金平已有足夠的理智判斷,就算他趕到了也無濟於事。
可這並不表示他要就此放棄!
一樣是快馬加鞭,但這時的出發卻已換了心境,而且信心十足地重新擬定討歡心策略……好吧,目前是沒什麼好點子,但無妨。
金平已經領悟到討歡心這件事的精要,就是要隨機應變。
所以先追上再說吧!
駕駕!駕!
第9章(1)
梅花心煩,她很煩。
金平傷透了她的心,在他不問青紅皂白地判了她的罪,在他說後悔娶她的時候,她都以為不會再有更教人疼痛的事了,但失去的孩子證明了她的天真。
孩子,是她跟他的孩子,就這麼沒有了……
雖然在失去之前都不曉得這孩子的存在,但很奇妙的,一旦知道肚裡曾有這麼一塊肉,那種失去的感覺,竟如此令人痛心。
那感覺……就好像代表了她與金平之間的感情,沒了,再也沒有了,所以她決定離開,回鳳梧山去。
跟上一回萌生去意的感覺並不相同。
上一次離開,是因為她不想再委屈自己當金平心中的第二順位,雖然決定離開,可心情基本上是瀟灑的。
但這一次,她被傷透了心。
不光是因為孩子,而是金平的不信任讓她知道,她對他而言,什麼也不是,這比什麼都要傷她。
所以這一次,梅花不想回頭,也不會再回頭……
「小娘子,你原諒你家相公吧,他知道錯了。」
「小娘子,你家相公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
「小娘子,別氣了,你家相公知錯了。」
「小娘子……」
相同的話,第十個人再提起的時候,梅花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惡狠狠地看著代為說情的路人。
阿婆雖然被梅花的氣勢給嚇了一跳,但受人之托……回頭,看看兩桌外那英俊挺拔的美青年,對上他那憂鬱的、請求的目光……阿婆嚥了嚥口水,再看向梅花時,涎著笑說道:「你家相公知道錯了,你別氣了,就原諒他吧!」
梅花能打阿婆嗎?
不行的嘛,她只好惡狠狠地瞪向那個始作俑者……跟阿婆一樣,同樣對上那憂鬱的、滿是請求的目光,就像被針刺到那樣,梅花想到不應該看他,很倉促地趕緊收回視線,然後生起悶氣。
太爛了!這一招實在是太爛了!
哪有人這樣子的,竟然厚臉皮地委託酒樓的其它客人,一個一個代他來道歉,是給不給人吃飯的啊?
梅花火大,索性不吃了,行囊一拿就要跟小二結帳,不料……
「啊!您家相公已經付清了。」小二說,不忘補上一句:「還有,他說他知道錯了,小娘子別再氣他了。」
朝店小二惡狠狠地一瞪,梅花殺氣騰騰地轉身就走。
要繼續趕路當然是得去馬廄牽馬,但馬伕將馬兒交給她時,馬背上竟然多了兩袋東西?
看到她疑問的目光,馬伕解釋道:「您家相公交代,再來都是山路,備著點吃食總是好的。」
誰要他準備了?
梅花很火,而馬伕則是笑笑,一派和事佬的模樣勸道:「哎,夫妻嘛,吵吵嘴是正常的,但出門在外,特別是行走山路,會發生什麼事也沒個準兒,更何況你們是往鳳梧山那個方向走是吧?」
梅花沒應聲。
馬伕再道:「那條路上,最近不太平靜,小娘子就算這時跟相公鬧脾氣,也千萬別拿性命開玩笑,小心為上。」
「不太平靜?」梅花注意到這個字眼。
「是啊,聽說出了一批山賊,已經有好幾起傷人的事件,是僥倖逃下山的旅人說的,身上都給砍了好幾個口子,那些沒逃出來的,恐怕就……」馬伕搖搖頭,沒敢再往下說。
「謝謝提醒,我會當心的。」知他是一番好意,梅花言謝,但心裡卻是有些嘔。
這金平……總是出陰招,乾糧她自己不會買嗎?
現在來這招,她拿了就承了一份情,不拿好似顯得她是小心眼的婦道人家,為了夫妻嘔氣而不知輕重似的。
這真是讓梅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不用回頭,梅花也知那人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她,不但是憂鬱,而且一定是配著很誠懇兼十分抱歉的表情。
梅花僵在原地,硬是不回頭看他,待拿過韁繩,就當他空氣一般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沒錯,就假裝沒看見,要視他如無物,才是放下。
所以不看他,就算對他這幾日的緊迫盯人很不爽,也不看他……但還是氣不過啊!
梅花忿忿不平,因為金平要是直來直往、自己來面對她倒也罷,她至少還能當面給他臉色看,甚至是直接問他到底想做什麼,再直接表態這次休夫書是玩真的,他們之間玩完了,大家就此別過,不要再糾纏不休了。
偏偏他不!
他就是跟著她,遠遠的那種。
接連著兩天的路程,每當她在小城鎮略作停留休息的時候,他不是請人拿花給她,就是找了人,為她送包子或是燒鴨小吃什麼的。
最爛的就是方纔那招哀兵政策!
他竟然托人來,一個一個代他向她道歉,或是為他說情,搞得她心浮氣躁,心裡煩得不得了。
她就是要忘了他,要把他這人從生命中抹去啊!
這樣子一直跟著,像個背後靈一樣夾纏不休,教她怎麼靜心?教她怎能不煩?
莫非……這是要逼她主動跟他說話?
哼!她偏不!
梅花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走回頭路,她不要再讓他有機會可以傷害她,她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所以她要無視,無視他,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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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轟隆……
烏雲密佈,悶雷低鳴,間和著劈下幾道閃電,宣告即將降臨的暴雨。
在這驟變的山區氣候裡,梅花算是幸運的,在變天前行經一間年久失修的山神廟,有了個落腳之地。
更加幸運的是,那已呈破敗的內室裡竟然還有現成的柴薪,可能是之前路過的旅人沒用完留下的,正好給梅花撿了個現成,省去找柴火的問題。
但也就是因為沒有其它問題好煩惱,只需生火等過夜了,這才是一個煩心的開始。
果不其然,在梅花生好火堆的時候,大雨落下,那麼……外頭那傢伙怎辦?
梅花覺得那是做人基本的惻隱之心,即便只是個不相識的過客,誰也不會這般狠心,讓對方在外邊淋雨受凍吧?
但那人不是過客,那人是這般傷她心的金平,這……
「抱歉,外邊雨大,我進來避避雨。」
梅花絕對不會承認,金平這時的識時務教她著實鬆了一口氣。
腳長在他的身上,是他自己要進來的,不干她的事,她可沒有破例……梅花是這麼認為的,而內心裡的善與惡不用再繼續天人交戰,這讓她輕鬆許多,得以繼續專心假裝他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