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秘密的人,並不光是金平一個。
梅花同樣是有事相瞞,但不同於金平,隨著時間過去,當他們「浪跡江湖」的足跡開始有往桐城接近的傾向,眼看著……也該是結束遊山玩水的日子,倦鳥歸巢的時候,梅花開始覺得不舒服。
因為那代表,距離金兔成親的秘密揭穿的時間已經開始倒數了,每每一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就不舒服。
梅花其實也不想有罪惡感,畢竟她確實也認為霍西遊是和金家家世相當的好對象,金兔嫁此良婿也算是有個好歸宿,她也替金兔高興。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這次會配合相瞞,除了因為公公的授意,在私心底……她確實也想過,是不是金兔嫁人了,待金平面對現實之後,他們夫妻倆之間的隱憂能就此一勞永逸地消失?
因為這份私心,讓梅花成了共犯,她自覺自己是,而這種不知何時東窗事發的隱憂一再壓著她,而且一日沉過一日,讓她悶悶的,人有些不太對勁。
她極力想掩飾,但一日強烈過一日、欠佳的食慾出賣了她,即使她已經盡量為了吃而吃了,可終究是瞞不過金平。
因為她再怎麼努力,到了這一日的中午,對著一桌子金平專程為她而點的、全是她喜歡的菜色,最多就只能勉強自己喝下一碗清湯。
到這地步,就算她再怎麼樣會推拖,這回可也狡賴不下去了。
梅花覺得沒什麼,因為也沒其它的不舒服,就只胃口不好而已,但她拗不過金平的堅持,只得跟著他上了醫館。
但……如果她知道接下來的失誤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她一定是死也不會來這一趟。
挽起袖子準備把脈時,金平他爹寫給她的密信,竟然從袖袋裡掉了出來,就這樣直直掉在地上。
天!竟然有這種事發生?
當金平撿起那信時,梅花驚得腦中一片的空白。
她其實也知道要淹滅證據,但實在是兩人一路同行,她一直就找不到機會獨處做這件事。
實際上,這封信她壓根兒也沒機會打開,親自觀看一遍。
結果,這會兒信件總算被拆封開啟,可拆的人……第一個觀看內容的人,竟然是金平?
看著金平神色遲疑了一會兒後拆了信,隨著他展開信箋的動作,梅花的身子微微發顫,抖得把脈的大夫忍不住分神看了她一眼。
只見她面色雪白,猶如驚弓之鳥那般,讓大夫深覺有異,順著她的目光又往金平的方向看去。
金平的反應,倒是比梅花預料來得冷靜許多。
度過最初那僵如木石的瞬間,金平神色看似如常地讀完了信,甚至還很有教養地把信箋折好再放回封套裡。
難不成……信裡沒寫什麼?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梅花猶抱一絲希望……
「所以……」金平開了口,神色平靜。
暴風雨前的寧靜,指的也就是這樣子了!
身為他的枕邊人,梅花太清楚他,因而知道他平靜的假面下其實十分的憤怒,那些深斂於烏瞳底下的情緒是極其冰冷酷寒。
片刻前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神色已經不在,此刻他看待她的眼神也如同看見害蟲那般,嫌惡的意味有些傷了梅花的心。
正準備要把脈的大夫看情勢不對,慢慢的收了手,接著慢慢的拉著椅子退了一步,然後再慢慢的起身,慢慢、慢慢的退了開……
「我忘了裡頭有鍋幫王大嬸煎的藥,我先去看看,你們先等等,等等喔。」嘴裡說著推托之辭,一見反正也沒人理會,趕緊一溜煙前往內室避禍去。
然後,瀰漫著藥香的診間,就剩金平與梅花,無聲的氣氛,沉悶得讓梅花想吐。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謀?」最終,金平還是開了口:「是從哪個部分開始?孩子氣的說要圓兒時夢想,還是打從一開始的離家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梅花皺了眉,覺得這種說法對她並不公平。
「並不是你說的那樣。」她說。
「白紙黑字就寫在上頭,爹讓你設法絆住我,難不成這全是我看錯了?」金平神色變為嚴厲。
梅花無語,這部分,她確實無力辯駁。
「我知道你覺得委屈,覺得我把妹妹擺在第一位,冷落了你,但那從來就不是真的!」金平感到有些悲哀,苦澀說道:「你覺得我偏心兔兒,但我疼她、照顧她,一直就只有一個原因,因為她是我的妹妹,這事打成親的那天你就曉得,可你現在做了什麼?」
若不是鐵證如山,金平也不敢相信,他這般信任親愛的一個人會這樣對待他,竟聯合外人,一起狠狠地捅他這一刀。
「你利用我,利用我對你的抱歉,利用我對你的感情……」
「我不是……」想想這樣也不對,又改口:「我沒有……」
沒有什麼呢?
梅花啞然無聲,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哪邊替自己辯駁。
金平閉了閉眼,卻是笑了,是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是這般的痛心啊!
想起這陣子的濃情密意……
想起她提議的想要浪跡江湖的夢想……
想起這遊山玩水的時日裡、她軟軟甜甜的說著教人輕憐蜜愛的言語……
諷刺!教她的背叛給刺得不知道什麼叫疼痛的金平只覺得諷刺。
原來都是假的,他最珍視的人,為了一己之私,毫不在乎他的感受,聯合其它人一起騙他,將他的妹妹給嫁了出去……疼痛到了一個極限,轉頭,金平沒理會她,逕自大步往外走去。
第7章(2)
梅花大驚,沒料到他會這麼突然地丟下她就走,不及細想,連忙跟上。
「夫君……」她喚著。
金平好似沒聽見,只是大步地向前走。
他越是這樣,梅花越是內疚,足下一點,輕盈的身子幾個躍近,一把抓住了他。「夫君你別這樣……」
金平是停了下來,但直覺反應是毫不留情的拂袖,甩開了她的拉扯,而後,面色冰冷的看著她。
「夫君……」梅花覺得受傷了,因為他這舉動。
金平才覺得受傷。
為了預防盛怒下說錯或做錯什麼,他已經很有風度、刻意想先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梅花這時的緊緊跟隨,只是火上澆油,讓他愈加憤怒。
「你聽我說,我也不想瞞你,但爹怕你耽擱了妹妹的姻緣,所以……」
「所以什麼?所以你可以聯合其它人,一起騙我?」金平怒不可遏,被背叛的痛,怎麼也忍耐不下來。
管三國來信平安尋獲胞妹。
自家爹親來信表示妹妹已讓他好好看管在家。
他心愛的小花兒則是天真地說著兒時的願望,希望體會什麼叫行走江湖。
為了那天真的笑,為了成全那孩子氣的夢想,所以他信了他們,因為每個人的信上都叫他不用擔心,特別是他家老爹,一再保證不會有問題,要他不要這般看輕人。
結果他付出的信任,換得了什麼?
「我信任你,小花。」金平痛心疾首的說:「我曾經……是這麼樣的信任你!」
「大家……」面對他目光中的絕望,梅花心慌意亂,支吾其詞地低道:「大家其實也是為了金兔……」
砰然一聲巨響,理智線倏然斷裂的金平再也無法顧及他人的目光,恨恨的一擊粉碎身旁的木板,將人家店舖的木牆給打破了一個大洞。
她不說這些倒也罷,扯這種話,真的只是火上添油,只讓他更加無法諒解。
「難道我會害自己的妹妹?」金平怒問。
梅花啞口無言。
認識這對兄妹的人都知道,金平太過疼愛這個妹妹,決計不會做任何傷害妹妹的事。
但現在問題並不是出現在傷害,而是他過分的疼愛所造成的影響,那是金平從來沒看見、拒絕去面對的問題。
但這些問題他平常都不願面對了,現在面對盛怒中的他,她又該從何說起,才能讓他明白她的立場呢?
將她的啞口無言看在眼中,金平已不在乎街上路人的指指點點,質問:「倒是你!我妹她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容不下她?設下這局要攆她出門?」
梅花的心幾乎要碎了,因為他這時看著她的目光不只是狠,竟然還帶著恨,這讓她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金平卻在這時給她最後一擊——
「我真恨我認識了你,把你娶進門!」
言盡於此,金平憤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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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蹄,金平駕馬直奔桐城霍府。
在得知霍西遊那混帳帶他的妹妹去了東郊參加苗族趕集,二話不說,他當然是轉向趕集的會場,而且遠遠的就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標。
雖然是個小少年的模樣打扮,但瞧那眉、那眼,不正是他家可愛的兔兒妹妹嗎?
一見那裝扮,金平無端覺得火大,他一個好好的、甜美可人的妹妹,竟不倫不類的穿成這模樣兒?
定眼一看,么妹身旁站的人正是那萬惡之源霍西遊,二話不說,金平掄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