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眉,金平是直到這時聽她提起,才知有這回事。
「那時他曾稍稍提過你很疼愛妹妹的事,是我高估了自己,沒把他的提點放在心上,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你,以為自己的份量超越手足之情,以為……」這時回想只覺自己愚蠢,梅花苦笑:「以為可以成為你最重要的存在。」
「你是。」金平從沒懷疑過這一點。
梅花幽幽地看著他,不想正面反駁,因為那話語說出口,最終傷害到的,也只有她自己。
「也許是我表達得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你是你,小兔是小兔,你們對我來說同樣重要,是無法比較的事。」金平強調。
「並不需要比較。」梅花覺得他搞錯重點,無奈道:「你平日的行為舉止已經說明了一切。」
看他好似不明白,梅花又是一歎。
「從嫁你的那天到現在,難得一同出門的時候,一路上你先招呼的是誰?小兔妹子,不管是介紹什麼景點,或是上知名的酒樓茶館用餐,點什麼菜、喝什麼茶,你首先開口問的永遠都是妹妹的意見。」
反正都是要說的,就一口氣說了吧!
「禮佛之行,你忙商行的事,我帶妹子去廟裡祈福,出門前你殷殷囑咐要我多加留意的,是小兔妹子,就連你出遠門洽公,叮囑家人小心注意的大小事,有哪一件跟小兔妹子無關?」梅花當他的面,直接問了。
面對這問題,金平竟無法回答。
「小兔確實討人喜歡,不用你交代,我自然會照顧她,因為我一直就當她是自己的妹妹那般,可你從來就不放心,只要是她的事,你就是不放心……只要一次,一次就好,可我從來沒感受到,你也曾這般的把我放在心上。」想到這當中的對比,梅花無法不心痛。
因為愛得過頭,所以有些些的恨!
「我不想這樣,但我忍不住要想……我不是奶娘,也不是護衛,如果你成親只是希望有個人幫你保護小兔妹子,那你更應該娶個武師、奶娘進門,不該是我,你不應該娶我的。」
一口氣說完,梅花倔強地舉手往臉上用力一抹,好似臉上有什麼髒東西,而不是因為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看她倔強得硬要裝沒事樣,金平一顆心裡除了滿滿的憐惜,還混雜著大量的酸澀……
他怎麼會這麼失敗?怎麼會?
這兩年多下來竟從沒自覺,在不知不覺間,他讓他的小花兒受了這麼、這麼多的委屈。
她說的,全是真的。
每一件、每一項,都是發生過的事,卻是直到她這時提起,他才驚覺到自己太自以為是了,怎麼會把她的開朗、勇敢、自信與武藝高強視為理所當然?
她是他的妻,是他金平該要呵護疼愛的人,那些樂觀、自信與爽朗,甚至是她武藝高強的特質,是他一向欣賞的優點,可這些並不是任何的理所當然,她並不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工具,並不是。
「以前,怎麼都不跟我說呢?」金平輕撫上她淚濕的頰,無法平息內心那股子酸澀的痛。
梅花只覺氣苦,若不是已有破釜沉舟的心情,做了放棄的決定,這件件、項項雞毛蒜皮般的小事,能說嗎?
「對不起。」金平只能這麼說:「小花,對不起。」
面對他歉意滿滿的溫言陪罪,梅花只覺得心痛。
「你不用跟我道歉。」現實雖然傷人,可做人要實際,梅花想得極為透徹,忍著傷心就事論事說道:「是我自己沒想清楚,妄想著成親後能改變一切,你們手足之情的深厚從以前就是如此,怎麼可能因為我的關係而有所改變?所以這其實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勉強自己覺得抱歉。」
金平搖搖頭,修正她的說法,道:「是我讓你有被利用的感覺,那就是我的錯。」
不給她抗拒的機會,金平已經上前一步,將她又擁入了懷中。
梅花只聽到他說:「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委屈,我不敢奢求你原諒,假裝事情沒發生過,但……若真的只當你是可利用之人,沒真把你放在心上,我何苦放著下落不明的兔兒不顧,先趕來找你呢?」
第6章(1)
他說……金兔的線索斷了,至今下落不明。
他說……要不是同樣把她放在心上,他又怎會日夜兼程、在這時候不顧一切地趕來追她回家?
他還說……人的牙齒偶爾都會嗑到舌頭,這世上是哪對夫妻沒有爭執、不吵嘴的?有事就該一同面對,說開了就好。
他又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錯的人應該得到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最後他說……既然都開誠佈公,讓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的地方,是不是該再給彼此一次和好的機會?
兩個相愛的人,不該因為一次的誤解就失去彼此!他是這麼說的。
相愛,他用的,是「相愛」這個字眼。
梅花覺得自己很不爭氣,但她抗拒不了他的提議,也因為他用的字眼而心動了……相愛,不只是她單方面的愛著他、把他放在心上,他也是如此,他們是相愛的。
雖然多少還是有些猶豫,但他真的來了,舍下了金兔,日以繼夜地兼程趕路,就為了追回她,他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這讓梅花怎能堅持原有的、離開他的決心呢?
再加上金平很懂得打鐵趁熱的道理,一見她動搖,還連忙拿出她當初離開時留下的休夫書,以溫情路線、配合著無比的誠意,再三保證自己知錯了,以後絕對會改進。
梅花能如何?
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呀!
都已經心意不堅又再次心動,那也只能當他的面默默撕了那份休夫書,帶著新希望與他重修舊好。
兩人說好了,要重新開始,重新開始……
從這一天起,梅花徹底領略了小別勝新婚的滋味。
因為這次風波,她心愛的夫婿好似真是這時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哪邊有問題,在停留南化城養傷的日子裡,除了一日四回上信局看有無府裡或管三國捎來的信息,其餘的時間,就是帶著她四處吃吃喝喝。
待他的傷勢越來越好轉,他們能活動的範圍也就越大,而且,他跟她,不管上哪,就只有他跟她。
不是上茶樓聽聽戲曲,就是四處品嚐南化城的知名美食,什麼事都不做卻也什麼事都做地消磨著屬於兩人的時間。
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梅花好似這時才真正開始領略新婚的生活,這種你儂我儂、相親相愛的日子讓她對所謂的「重新開始」,真的產生了信心。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正籠罩著她,她覺得很快樂。
這種小夫妻倆的生活,完全就是她夢想中的婚姻生活,沒有讓人操心的妹妹,沒有家族生計的繁瑣事物,她心愛的人兒眼裡心裡全都是她,光光想到這點,就讓她打心底感到快樂。
當然,也不是全然就不管事了。
梅花畢竟是習武出身,武道精神根深蒂固地存在她的思想當中,鋤強扶弱更是習武之人的本能,是以對於小姑金兔的下落,別說金平,她自己其實也是挺放不下心的。
不同於武藝高強的她,金兔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這樣一個弱女子隻身在外,本就令人擔心,何況她身為嫂子,要是一點都不關心的話,可就大大違背她的良知了。
所以梅花沒阻止金平一日四回前往信局查探最新消息的舉動,甚至還主動問過,他們不先趕回去行嗎?
但金平就好似脫胎換骨那般,聽到她的提醒,不但沒急著在第一時間附和,遲疑了好一會兒之後,竟還安慰起她,表示管三國辦事一向謹慎,為人處事都值得信賴,既然已委託他處理這件事,就該給予全心的信任。
聞言,梅花第一個反應是捏捏自己的臉頰,懷疑是不是在作夢。
但竟然是真的!
金平真的在試著放手,不像以前那樣把全部的關注力都放在妹妹身上了。
梅花內心激動得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但……這會不會只是不想她離開、一時的偽裝而已?
冷靜下來後,梅花也曾想過這問題,可一時半刻間,她也無法斷定,金平這時的行為算是一時反常?還是大徹大悟。
目前只能先觀察,也只能先觀察觀察再說了……
一顆小石子擊中正在客棧門口等待金平的梅花。
「噗嘶,噗嘶!」緊接而來的是奇怪的噴氣聲,讓梅花無法不注意。
轉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對街的暗巷角落,正有個行跡可疑的人在對她招手。
梅花覺得古怪,定眼再看,發現那是金府的一名家僕,平常都在公公的院內幫忙,梅花識得他,只是不確定名字,也許是叫阿旺、阿財還是進寶什麼的。
金平這時還在客棧裡頭詢問小二城裡有無其它賞游景點,先一步出來透透氣的梅花直覺以為是府裡有事要找,連忙要叫金平,不料卻見那個阿財、阿旺還進寶的猛揮手,要她千萬不要找他家少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