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非常不高興。
陶蔓儂嚇到了,顫聲解釋,「我只是……沒有自信。」
是啊!她一直都沒有自信,從遇到他開始,便知道自己總是處在配不上他的憂鬱中。可是,那又怎樣?她有努力,也不斷在爭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可以和他並駕齊驅……至少不要變成累贅。
但她還在蛻變的過程中,儘管一再給自己打氣,也還是會有像現在一樣陷入自我厭惡的時候,這是她的心結,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解。
周邑初也不知道。
「妳沒有自信,不是我的問題吧?」
「咦?」陶蔓儂愣住。
他吐了口氣,煩躁的抓了抓頭髮,「我受夠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承受她這樣子的顧忌,也不是第一次向她解釋,可是她總是聽不進去……對於這一點,他已到了忍耐的極限。
瞅著一臉錯愕的她,周邑初轉身,手搭在門把上,「所以,我只給妳一次機會,等妳想開了,再來找我。」
砰的一聲,他關門離去。
陶蔓儂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一臉茫然,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感覺體內的血液倒流,渾身冰冷,因為她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怎麼辦?」她喃喃,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慌。
剛剛明明緊抱著她,對她說「不要拒絕我……」的男人,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她一人。
從他冰冷的眼神,她看見了他對她的失望,畢竟他是頭一次這樣,完全不留任何餘地給她。
同時,她想起了他過往的一些承諾──
記住我上次說的話,不管別人說了什麼,都與我無關。
妳是我選擇的人。
沒有人可以決定我要過怎樣的人生、選擇怎樣的人……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強調著,明明非常討厭同樣的話說第二遍,但是為了她,他極有耐心的複述。
冷靜下來之後,陶蔓儂終於想起來,他從不說謊。
如果覺得不喜歡,他一定會直接告訴她,那種嘴上不說,暗暗忍耐,積壓到後來爆發的假性溫柔,他絕對不幹,所以如果他沒說,就是覺得這樣OK、很好、沒問題……周邑初就是這樣的人。
結果她忘了,一古腦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中,一直想著他是不是為了自己在忍耐,自顧自的煩惱,完全把他說過的話拋諸腦後,然後把那些自我厭惡的情緒轉嫁在他的身上。
妳沒有自信,不是我的問題吧?
他總是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從頭到尾,沒搞懂的人是她。
思及此,陶蔓儂好慌,雖然和他在一起,也許這輩子都免不了要這般懷疑自己、不相信自己,可是她不曾有過放棄這段感情的念頭。她不想被拋棄,不想一個人被留在這裡,更不想看不到他……
等妳想開了,再來找我。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想開,但是眼下不願放任事情繼續下去,她想好好的表達自己的心情。
她思量了一會兒,這個時間只能搭乘出租車了,沒有餘裕去顧慮其它。現在,她一定要追出去。
於是拿起鑰匙,她打開門,卻在瞬間停下腳步。
「慢死了。」夏夜裡,周邑初板著臉,倚著牆壁,雙手交抱胸前,瞪著走出來的她,然而眼神卻出賣了他的喜悅。「妳打算讓我等多久?」
陶蔓儂呆愣住。他沒有……他還在……
她連鞋都來不及穿好,不顧一切的投入他的懷抱。
吐了口氣,他抱住她,語帶無奈的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如果還有下一次,她再這樣懷疑自己,懷疑他的選擇,那麼周邑初也有他的想法,他會用盡所有方式,強押著她去公證結婚,讓她再也不敢產生猶豫。
陶蔓儂搖頭。不,不會有下一次了,光這一次就夠她受的了。
「我以為……你回去了。」
本來他是真的生氣想回去,可是關上了門,他的雙腳好像黏住了,怎樣也不願移動,結果他像個傻子,在這裡等待,煙一根接著一根的抽,想著她會不會想開,然後追出來……還好,這帖猛藥儘管下得重,不過沒令他失望。
「再五分鐘妳沒出來,我就要進去抓人了。」周邑初開玩笑的說,親了下她的額頭,像是要安撫不停顫抖的她。「抱歉,我不擅長安慰人。」
自己的這個缺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一時半刻難以修正,對於總是抱持包容態度的她,他其實是感到心疼的。
陶蔓儂搖頭。關於他不擅長說溫柔言語這一點,她打一開始便知道了,儘管如此,還是喜歡上他……或者,連他這一點也喜歡了。若不是他這麼嚴厲,又怎麼能給她當頭棒喝,想開了,然後追出來?何況他並沒有真的離開。
他對她的耐性讓她眼眶發熱,她揪住他,「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加油,會努力,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請你……跟我在一起。」最後這句話,她下定了某種決心。
周邑初受不了,吐了口氣,「妳這不是在說廢話嗎?就算妳不做那些努力,我還是會跟妳在一起的。」
畢竟他就是喜歡這樣子的她,已經夠好了,再好的話,他反而要提心吊膽,還不如保持原狀就好。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笑道:「不過我也想好了,如果以後妳還是這樣,就算用強的,我也會帶妳去法院公證結婚,嫁給我,變成周太太,也許妳就可以不用再那麼不安了。」
公……公證結婚?!
「你……你的意思是,要……要娶我?」她一臉詫異。
周邑初挑起眉頭,不解的問:「怎麼?不願意?」
怎麼可能?
陶蔓儂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可是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在第一時間已經替她做出選擇。她不想放開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如果這個願望可以實現,不論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她都會讓自己做好準備去承受。
她想擁有這樣的堅強。
思索一會兒,她像是下了決心,「我……想要求一件事。」
「嗯?」
她嚥了嚥口水。如果是現在的自己,應該可以辦到吧?不,就算做不到,她也想試試看,不想再一個人躲在角落,一味的舔舐傷口,逃避現實。
「我想和你母親見一面。」
是她提出要求的,可是見到對方要說些什麼,說真的,陶蔓儂心裡還沒有譜。
只記得他在聽了她的要求後,臉色大變,不能苟同的說:「見她做什麼?我反對。」
他早已清楚的說過,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和母親無關。既然想也知道母親會不問是非的強烈反對,他當然不可能讓自己的女人去白白受罪,可是陶蔓儂異常堅持。
「我想要見她一面,拜託!如果不這樣,我這一步永遠也跨不出去。」
當然,她不可能天真的認為見他母親一面,她便會馬上認同自己,但是就算不被理解也無所謂,她只是想表達自己的心情,順便藉此堅定自己不論發生什麼事,也永不放手的立場。
周邑初在明白她的想法之後,歎口氣,儘管千百萬個不願意,還是妥協了。
所以,才會演變成現在這既尷尬又莫名其妙的場面。
地點在「等待」,因為陶蔓儂覺得這兒的氣氛有助於放鬆心情,時間則是挑了個大家都有空的日子。
三個人坐在角落的座位,氣氛詭異。
周母的表情難看,卻又要裝作鎮定,望著眼前這個說出驚人話語的女孩子,不可思議的開口,「妳再說一次。」
陶蔓儂深呼吸,「呃……邑初現在已經和我在一起,可以的話,請伯母不要再替他介紹對象了。」
周邑初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沒有插口。
周母瞥了兒子一眼,再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孩,「妳……妳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她就是因為反對他們在一起,才幫兒子介紹其它更合適的對象,這個女孩根本是本末倒置了吧?
陶蔓儂點頭,「我知道伯母對我有很多不滿,但是我會和邑初一直在一起,所以還是得請伯母慢慢的接受我,我也會加油……」
「等一下。」周母打斷她的話,「為什麼我非要接受妳不可?」
「呃?」陶蔓儂看著她,理所當然的說:「因為我是邑初的女友,而伯母妳是邑初的媽媽。」
儘管他堅持他的選擇與他母親無關,可是陶蔓儂仍不希望他為了自己而與親人交惡,而且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擁有一個母親。
周母的嘴角抽搐,可是礙於形象,不得不忍住。「陶小姐,身為邑初的母親,妳不認為我其實比較希望你們分開?」
陶蔓儂早已做好準備,面不改色的說:「嗯,我明白,但是我和邑初不太可能分手,所以還是請伯母試著接受我,我也會加油。」
繞來繞去,又回到原點。
生平沒遇過這樣的人,周母不禁傻眼。
周邑初別開臉,悶笑出聲。
本來以為讓生性膽小的她面對咄咄逼人的母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可是他似乎忘了,她是那種一旦決定了,便會不顧一切的表達自己的想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