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聖誕節大家不是去購物,就是去狂歡,公園附近的停車格大部分都空著,所以很好停車。
他將車子停好,回頭按下遙控器上鎖之後,走向公園外的人行道,邊走邊找入口。這一帶他很少來,若不是他的男秘書向他密報爺爺經常在這公園出入,他還真沒想到爺爺對演戲這麼感興趣,他不去當演員真是太可惜了,最少也能拿座金鐘獎。
單見青和單星澈祖孫兩人,經常上演諜對諜,但由於助理的功力有差,單星澈通常只有落敗的分。不過這回單星澈小贏,因為單見青的秘密基地被他查出來,只是他覺得爺爺的舉動很無聊,所以就算單見青時常在這座公園出沒,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抓包,今天純粹是意外。
只不過意外往往最要命,殺傷力往往勝過事前安排。
單星澈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公園的入口,一進到公園便開始尋找單見青,他左顧右盼都沒找到單見青,本來想放棄,卻看見單見青坐在椅子上和一位年輕女孩聊天,兩人有說有笑,聊得非常開心。
他瞇起眼睛打量那位年輕女孩,那位正和他爺爺一起開心大笑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他打算求婚的許招金!從她和他爺爺互動熱絡的情形看來,他們不像是第一次見面,這裡離他住的地方遠,她也不可能散步散到這裡來,換句話說,他們早就認識,而且可能時常約在這裡見面!
你真的不認識我爺爺嗎?
你爺爺是哪位?
單見青。
我不認識耶,抱歉。
他回想起最初的疑慮,他嫌她是爺爺為他安排的對象,一開始就想搞清楚她的身份,當時她否認,馬上就和爺爺撇清關係,他也沒有再追問,因為他相信單純如她是不會騙他的,他會當她的伴遊都是巧合,她只是幸運被抽中而已。
但如果這一切都是預謀呢?也許他一開始就掉入她設下的陷阱而不自知。
單星澈不願相信許招金是這種心機深沉的女人,於是跨大步走向正在談笑的一老一少,打算當面詢問清楚。
「這是怎麼回事?」
他像一尊威武的門神站在他們正前方,許招金和單見青同時站起來,不約而同地喊他的名字。
「星澈!」
「星澈!」
許招金喊單星澈不稀奇,但單見青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令許招金驚訝。
她睜大眼睛看單見青,無聲要求解釋,但單見青並沒有看她,一心想該怎麼跟孫子解釋這個狀況,他一定會誤會阿金。
「你不是說你不認識我爺爺?」單星澈果然就如同單見青擔心的那樣,第一時間質問許招金,他也不想相信,但眼見為憑,他不相信也得信,他們明明很熟。
「星澈,你聽我解釋——」
「我是不認識你爺爺啊!」許招金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事惹單星澈生氣,他也沒有多做解釋,劈頭就問她一些奇怪的問題。
「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都被他當場抓包了還硬拗,比Angel更可怕。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承認什麼。」她只是和爺爺在公園聊天,這有什麼不對,他憑什麼指責她?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就是我爺爺!」見她死鴨子嘴硬,單星澈乾脆當面撕開她的假面具。
「他……他是你爺爺?」聽見他的話後,許招金都慌了,怎麼也不敢相信。
「如假包換。」單星澈氣憤難當地看著單見青,第一次這麼恨她。
「我不知道他是你爺爺。」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只當他是一般失智老人。
「演技真好。」他很想相信她,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分明就是共犯。
「星澈,你冷靜一點。」單見青原本想讓兩個年輕人自己去解決,但照這個情況看是不可能了,還是必須由他出面調解。
「冷靜?」這是在講笑話嗎?被騙的人是他,他有什麼資格叫他冷靜?
「阿金她確定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沒讓她知道。」單見青幫許招金解釋,單星澈冷笑。
「你要我相信你的話?」他都能喊她的小名了,可見他們的交情不是一般的好,要不表明身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休想騙他,他已經被騙過一次,不會再被騙第二次。
「這是事實。」單見青見單星澈一直無法冷靜下來,開始著急,單星澈拗起來可是比西班牙鬥牛還要凶悍,一不小心就會把人刺傷。
而他此刻想狠狠傷害的對象,毫無疑問是許招金。
他認定許招金和他爺爺聯手欺騙他,如果他沒對她動心那也就算了,他還能忍受他被自己的爺爺耍了。問題是他已經愛上許招金,想跟她結婚,卻在求婚的前夕,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個容易上當的傻瓜,教他情何以堪?
「你真的誤會阿金了。」單見青在一旁乾著急,怕他媒人沒做成,反而拆散了一段良緣。
「是不是誤會,我自己會判斷。」單星澈全然不聽解釋。
完了!
單見青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傷害了兩個年輕人。
「你一點都不覺得抱歉嗎?」他轉向許招金,她還是一臉無辜。
「對誰抱歉?」她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只覺得茫然。
「你先是欺騙我,現在又裝無辜。」果真是演戲的高手。「該不會連陸雅量都是你計劃裡的一步棋,只是你用來接近我的手段。」
「星澈!」
「你在說什麼?」胡言亂語。「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利用他接近你……」
「你只是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鬆懈我的心防。」手段之高,令人歎為觀止。
「而我居然傻傻上當,以為自己能夠幫你,其實你一點都不需要幫忙。」
「不是這樣的。」他真的誤會了。
「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他太心痛了,沒辦法相信她竟然是這種費盡心機的女孩。
「星澈……」
「我都不知道我只是被相中的獵物,竟然還想要跟你求婚。」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悲,忍不住笑出聲。
「星澈,你不要這樣。」聽她解釋。「我真的不知道爺爺就是你的爺爺,這一切只是偶然……」
「你在玩繞口令嗎?」他嘲諷地打斷她。「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了。」
許招金聽了他的話,臉當場發白,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相信,也不肯聽她解釋,在他的心裡,她的話就這麼沒有價值,不值得一聽?
「你已經無話可說了嗎?」他看她像個木頭人一樣發愣,以為她又絞盡腦汁想要辯解。
「你要我說什麼?」她茫然回道。「現在無論我說什麼話,你都不會相信。」
「你說得沒錯,我是不會相信。」他的微笑比什麼時候都殘忍。
「這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戒指。」單星澈從風衣口袋拿出黑色絲絨盒,往空中丟了幾下,接住後嘲弄地看著許招金。
「本來是應該在今天晚上給你的,看來用不著了。」他牽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掌攤開,殘忍撂話。
「不過,看在你這麼用心良苦的份上,還是給你吧!」他故意高高舉起黑色絲絨盒,讓它掉在地上,擺明羞辱她。
「你這臭小子!」單見青在一旁看見單星澈這麼對待許招金,氣得快要心臟病發。
單星澈冷冷看單見青一眼,冷哼轉身走人。
單見青氣得跳腳,發誓非拔除單星澈的執行長頭銜不可,許招金則是茫然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直看著地上的黑色絲絨盒。
「阿金,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都是他老糊塗,導致今天的局面。
許招金慢慢彎下腰將地上的黑色絲絨盒撿起來,打開來看,半天不發一語。
盒子裡頭放的,正是他自己設計的戒指,宛如飄落雪花的獨特設計,她一眼就認出來。
她的眼淚也像雪花般涓滴落下,滴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無聲無息。
「阿金!」單見青看她這個樣子,除了愧疚和抱歉之外,已經沒有別的話可說。
「都是爺爺的錯,爺爺沒有想到——」
「爺爺,你不需要解釋。」已經沒有必要。
她搖搖頭,哀傷的笑容任誰都不忍心看。
「爺爺,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她用袖子擦掉眼淚,轉身面對單見青。
「你說。」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幫我把這枚戒指交還給星澈。」她把盒子交到單見青手上。「這是他親手設計的戒指,星澈他一直夢想能當一名珠寶設計師,請你讓他的美夢成真。」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件事了。
單見青低頭看著手中的戒指,才知道原來單星澈如此充滿才華。
「阿金……」她的心就同雪花一樣純淨美麗,為什麼星澈就是不懂得珍惜呢?
「拜託你了,爺爺,一定要成全他的夢想。」她的眼淚也如同雪花,飄落在台北這座不會下雪的城市。
這場雪下得好久、好久,久到彷彿永遠不會停。
叮咚!叮咚!
電鈴聲響個不停,單星澈躺在沙發上,動都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