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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各花入各人眼,獸的眼光可是很挑的,光是不同類這點,淨水的柔媚和清麗還稱不上極品,他喜歡的是搔首弄姿的母麒麟。

  「滾遠點,不要擋路。」信她的人準是蠢蛋,死性不改的傢伙永遠在犯錯和懺悔中。

  被推了一把的淨水毫無受傷神色,小嘴彎彎笑得好不開心,「阿猛,只沾到一點點血而已嘛!多搓個兩下下就潔白如新,你不要一直跟我計較。」

  「這叫一點點?」怒極的男子揚高半邊裙擺全染上血跡的雪白衣裳,拔高的語氣近乎咆哮。

  「呃,能者多勞,你就多費心點,我煮紅豆湯慰勞你……」她興匆匆地準備生火煮湯,一道氣沖沖的身影連忙往她身前一擋。

  「你給我離任何食物遠一點,不要碰火,不要碰柴米油鹽醬醋茶,安安分分坐著不動。」他可不想在盛怒當頭還得收拾她搞砸的爛攤子。

  「人家只是想幫忙嘛!」別當她是什麼都不會的廢物,起碼她會撿柴火……

  看了一眼身旁怎麼也燒不出火焰的濕木頭,十分羞愧的淨水不自在地赧然甜笑,抱以慚愧的歉意。

  由於她和青蓮、綠柳、瓶兒她們約好不使用仙法,除非為了保命和逃生,來到凡間就要當個尋常女子,以免被他人識破仙子身份,徒增困擾。

  這些年來她始終謹守這個約定,若非真的逼不得已絕不出手,她施法的次數不出十根纖纖蔥指,以刻苦勤儉的方式遊走各處。

  她和阿猛都不重視物慾,得過且過不貪求舒適享受,野菜野菇是一餐,山珍海味也是一頓,在外的生活一切從簡,不用分什麼葷菜素齋,有得吃、能填飽肚子就好,累積財富從來就不是他們的目標。

  所以大部分的情況下他們會在野外打尖,隨便弄個簡陋的房子便能安身一、兩個月,等玩興沒了再離開,兩袖清風、阮囊羞澀大概指的就是他們吧!

  不過有時也會想打打牙祭,挖兩根百年人參和上等何首烏便能換得一筆銀兩,那時就挑間大酒樓住個三、五天,百饈嘗遍再過清貧日子。

  兩人目前住的地方是獵戶留下的破草屋,屋頂破了個大洞暫時用茅草蓋住,空無一物的四壁不時有冷風滲入,抹了軟泥還能撐上一陣子,至少夜裡安睡時不致冷得直打哆嗦。

  其實當初打翻盛放寶珠的寶盒,她是第一個贊成下凡尋珠的仙子,早在好些年前她就嚮往人間的生活,老聽呂道長和何仙姑他們提及昔日的趣事,就巴不得能身歷其中,東施效顰地也來八仙過海。

  「不必,你有多遠滾多遠,少在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省得煩心。」她只會越幫越忙,闖更大的禍讓他背。

  「阿猛,你說得好無情,我心裡好難過喔!」她受傷了,好需要加了雪蛤和山藥熬煮的竹筒黃金米粥療傷。

  淨水的「無能」眾所皆知,舉凡仙界都曉得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性情活潑、好奇心重外,簡直一無是處。

  不過不自知不是她的錯,上至王母娘娘下至大聖爺頭上的跳蚤,一致為她掩護這見不得人的毛病,對外的口徑一律稱她迷糊成性。

  多難為了諸位神佛呀!言不由衷地只為遮掩仙界醜聞,以免貽笑天地人三界。

  有誰會在第一眼見到黃澄澄的稻子時,竟欣喜萬分要煮來享用,渾然不知稻要去殼才成米,加水烹煮方成為端上桌的香米飯。

  而她高明處是煮破十隻鍋子,非常不解它們為何不耐煮,地瓜削皮居然只煮皮,其他丟棄不用,栗子敲扁等它自己掉栗仁,等了半天只有栗屑往下掉,卻被花鼠吃了……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樹在你身後三步,撞得倒它就百憂俱消。」不值得為她浪費半絲憐憫心。

  「不會吧!真這麼狠心。」淨水驚心地仰望高聳入雲的千年老樹,咋咋舌。

  「對你:心不狠不行。」否則她永遠知錯不改,這般錯到仙壽終止那日。

  對她太仁慈只會讓她更加不長進,他就是活生生的慘例,十幾年來為她憂心又勞心,而且得不到一絲感激,她視為理所當然。

  要不是大士一再囑咐他要好好照料她,早在她一把火燒光他半邊毛時他就逃回天庭,寧受責罰也不陪伴這位叫獸氣結的糊塗仙子。

  「哇!聽起來你對我積怨甚久是吧!那些血又不是我的,大不了我幫你洗嘛!」她委屈一點,用她凝脂股柔荑搓洗衣物。

  他一瞪,怒氣更盛。「不必,你算過你一共洗破多少件衣裳嗎?」

  她以為他願意屈就當個洗衣工嗎?絲綢的布料有多貴呀!她什麼都肯委屈從簡,唯獨穿著方面要求不傷水嫩肌膚,除卻織女所裁製的天衣外,任何比絲硬、比綢緞粗的布匹她全都穿不慣。

  而賺錢的事居然由尊貴的神獸負責,她兩手一翻故作柔弱,找草藥她能找成毒藥,一走山路便扭了腳,風大頻喊冷,纖指一伸指指足下繡花鞋表示穿壞了,他還得辛苦背她下山。

  「阿猛,你嫌棄我。」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鼻頭猛抽好不淒楚。

  「是,我不只嫌棄你,還唾棄你,你根本不配當個女人。」好在她是天上仙女,不用面對人間俗事。

  這是唯一可喜之處,起碼她的仙術還算不差,能用淨水淨世,免除災劫和苦難。

  「我……我……」她本來就不是女人嘛!聽說女子生育之痛可會要人命。

  幸好幸好,再過一年約定期限到後她就回去了,不用再袖手旁觀難產孕婦死在自家床上,血流滿地一屍兩命。

  淨水有些不捨凡間美景地撫撫懷袋中一粒凸出的圓物,表情微露飄忽地似有些失落,雖然她已遊遍三山五嶽,看遍湖光山色,但心中總有種空空的感覺,好像有某種遺憾尚未填平,叫她不甘心空手而歸。

  「你說夠了沒,盡說些傷人的話語,嬌寵自己的妻子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何來怨言。」讓人無法視若無睹。

  「什麼,妻子?!」他在說什麼鬼話?

  「呃,誰的妻子?」好納悶喔!

  一旁粗壯的大樹後走出一道俊挺身影,鷹目如灼的瞪著濯洗女人衣裳的麒麟,目不斜視地露出正直男子的氣勢,為受辱婦女一伸不平。

  風妒惡不解為何會尾隨兩人其後而來,那一吻之後本該分道揚鑣,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無暇顧及兒女情事,何況她表現得比他更雲淡風輕。他實在不應掛記在心。

  可是那只欲邁開的腳實在走不開,不知不覺地跟著那道雪白影子越走越遠,錯過了官道,錯過了宿頭,錯過了將採花淫賊逮捕到案的時機。

  當他看到他們雙雙走進破舊的茅屋時,他驀然驚覺自己在做一件蠢事,同住一屋除了夫妻外,還能有別的關係嗎?他們看起來可不像一對兄妹。

  不過他還是沒辦法走遠,在瞧見飯桌上單調的菜色,他簡直難以相信他們竟苦到沒一餐好食,簡單的菜根和葉蔬便湊合著當是一頓。

  為此,他又多停留數日,為他們砍集柴火,挑滿一缸水,獵殺山禽野獸囤積糧食,好豐富兩人的菜餚。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是為了報答女子相救之恩,若非她適時解了他體內的毒,這會兒他早就是荒野中的一具殘屍,任憑鳥獸啄食骨肉。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身為「丈夫」的男子竟冷漠至此,為了一件髒污的衣服責備「妻子」,將她的示好和求和當無物,一味的冷言責怪。

  人如其名的風妒惡妒惡如仇,最看不慣強欺弱、長凌幼,性子剛直的他不允許有此等事情在他面前發生,就算旁人說他多事也要出手干預。

  「為夫之道首重夫妻同心,妻弱夫強本該憐惜,勞其力以養家口,鍛煉筋骨好護衛家園,而非終日無所事事的游手好閒,不事生產地違背為夫者該負的責任……」

  有如衛道人士,說得口沬橫飛的風妒惡越說越激動,振振有詞地怒斥「丈夫」的不是,像是愛說教的地方耆老,一開口便不知節制,一古腦地不曾停歇,足足念了一刻鐘。

  聽得滿頭霧水的淨水和麒鱗十分呆愕,完全聽不懂他到底在激動什麼,人家夫妻的事關他們何事,怎麼莫名其妙飽來一個怪人,說些連神仙也無法理解的天語。

  原本兩人還頗有耐心的想聽出端倪,畢竟他那麼費力的「調解」,好歹要給點面子,讓他暢所欲言的紓發怨怒,人要說出心底話才不致積鬱成疾。

  可是風妒惡的滔滔不絕似綿綿無期,耐不住飢餓感的淨水只好扯扯他的衣角,用極其委婉的神情小聲出言,中斷他宏偉抱負。

  「呃,請問一下,你從頭到尾說了一堆,拉拉雜雜的,重點究竟在哪裡?」算她駑鈍,真不解其意。

  盯著殷紅小口,風妒惡莫名而起的怒火驟消。「有此且人並非你的過錯,你勿苛責過深,他若不懂珍惜你,那又何必眷戀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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