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梨雙暗自咕噥著,心頭因為這個認知猛然一凜。「你叫孫爺五叔,那……他是排行第五嘍,也就是……」
所以,方才見著的那個男人,是她的五叔叔?!
司徒少塵沒聽清楚她低噥的語句,卻清楚看出她臉上複雜的情緒,他不懂,為何姑娘一聽到五叔的事,反應會這麼大?
兀自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中許久,封梨雙揚起了抹苦笑。
唉!即使知道孫襲歡是她的五叔叔又怎樣,她早就決定不跟「步武堂」有任何牽扯了。
思緒一至此,不期然的,那段曾與孫襲歡短暫相處的片段在腦中掠過,那一瞬間,封梨雙心底有一股很深的落寞感。
每每想起當初在雪山極境疼她、寵她,和她莫名「臭味相投」的五叔叔,封梨雙總有一股莫名的渴望。
只是……渴望什麼,她自己也茫然了。
「這麼說來……你也是『步武堂』的弟子嘍!」封梨雙深深瞧著他,忽而幽幽一笑。
或許她早該猜到了,依眼前男子的年紀,他若不是孫五爺的晚輩便是兒子……封梨雙不明白自個兒是哪根筋不對,明知如此,卻偏要去招惹他?
思緒隱隱在胸臆間翻騰,封梨雙下意識護住藏在腰封間的丹瓶,纖纖玉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扣得指尖生疼。
司徒少塵不解地看著她,她唇在笑,未達眸底的笑意瞧來竟有些憂傷。「你怎麼了?」
她軟唇微勾,臉白若紙。「什麼怎麼了,我好得很——」
話未盡,猛地,一股疼痛毫無預警地鑽入心扉,她摀住胸口,只覺喉間興起了怪異的感覺,隨後甜味漫上喉頭,一口鮮血便這麼嘔了出來。
「姑娘!」司徒少塵神色一凜,連忙伸出手,抱住那虛弱得幾乎快要昏厥的纖影。
「放、放手!」眸底那一抹痛楚,讓因傷而慘白的小臉更加慘淡,她卻固執地不願接受他的幫助。
男子蓄滿力量的胸膛與身上爽冽的氣味一直侵擾著她的思緒,讓她混亂得無法思考。
看著她那張狼狽卻倔強的臉蛋,司徒少塵兩道俊眉微乎其微地挑了挑。「你受傷了。」
她不願屈服地頑強抵抗著,掙扎著要脫出他的懷抱。「不關你的事!」
都怪那三個臭老頭,仗著武功高她許多,硬是咬著她不放。
在抵達司徒少塵藏身的大樹前,她已挨了對方幾掌,受了內傷。
偏她的性子倔強、警戒心又高,為了不讓仇家逮到弱點,她硬是談笑風生,不讓人瞧出她的異狀。
沒想到方才因思緒太過激烈,翻騰的氣往胸口郁滯處上衝,迫得她嘔了口血,教這男子看了笑話。
「不放!剛剛明明是你纏著我,要我幫你,現在又這般逞強?」她明明都已經受了內傷,虛弱得幾乎快昏厥,怎麼還是一副倔強逞強的模樣?
心陡地漏了個節拍,封梨雙被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地揚眸瞠著他。
「你——」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美眸,忿然的嗓音有些虛弱。「滾開、滾開!我不要你幫!」
顯然姑娘脾氣不太好,語氣裡那掩不住的驕縱,瞬間讓她美麗的雙眸躍動著火光,映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司徒少塵施勁制住她扭動的身軀,揚眸靜瞅著她沉然開口:「你就真的這麼想死,是嗎?」
是!她是真的這麼想!
在爹娘辭世後,她孤苦無依,孑然一身……這天地何其之大,舉目四顧卻完全沒她的容身之所,她活著又有何意義?
所以當她一離開長白山苦寒之地後,她放縱、挑釁,完全不在乎江湖人士對她的看法,完全自我地當一朵熱切綻放的毒花,直到用盡身上毒液的那一天……
若有所思地迎向她傲然的美眸,不知怎的,司徒少塵腦中浮現的,卻是她抱著小兔兒,臉上那溫柔的神情。
「既然教我給碰上了,我就不可能放著你不管。」不管她如何掙扎、甚至抬起腿踢他、撞他,他依舊不為所動地任她在懷裡使潑、撒蠻。
封梨雙怔了怔,因他的話有一瞬間恍然。
他說……他不可能放著她不管?!
驀地,心中五味雜陳,冷嘲由口中逸出。「呵!我爹娘都可以放下我不管了,更何況是你,你是我的誰?」
「這是江湖道義。」他理所當然地開口。
江湖道義?這麼說來,是不是遇到任何一個姑娘,他都會這麼說、這麼做嘍?
封梨雙窒了窒,心底竟漫起一股酸意。
「去你的江湖道義,本姑娘可不興這一套!」她趁隙再賞司徒少塵一記拐子,沒想到卻反被他的雙臂扣得更緊。
「你如果再扭來扭去,信不信我點了你的穴,讓你動彈不得?」
「你敢!」其實無須點穴,她的身體在他鋼鐵般的鉗制下,已完全動彈不得。
凝視著她片刻,司徒少塵微微一笑。「你說我敢不敢呢?」
封梨雙恨恨地抿著唇,嬌軟的身子無力地窩在他懷裡,暗暗咒惱自個兒不爭氣的體力。
不過是受個內傷罷了,她根本不需要讓人護著!
於是,一股沒頭沒腦的衝動湧上心頭,她不假思索,張口咬住他硬如銅鐵的健臂。
司徒少塵吃痛地蹙起眉,冷冷看著她狀似小獸般的舉動——表情雖凶狠,卻不具半點威迫性。
他雖這麼想,但手臂除了被硬生生烙上姑娘編貝般的齒痕外,亦鮮血淋漓,怵目驚心至極。
瞧他不痛不癢,封梨雙鬆開牙關,硬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冷冷瞟了他一眼。「那就別怪我沒警告你,別再多管閒事!」
通常她對覬覦她美色、想招惹她的男子,下手皆不手軟。
唯獨他,一臉正義凜然的清高模樣,讓她莫名其妙,發揮不了性子裡狠毒的行事風格。
司徒少塵挑眉覷著她,看著他的血染紅她的小嘴,紅灩灩地襯映出她蒼白的臉龐,光瞧就已經夠讓人心驚膽顫的了。
「你喝了我的血……」他意味深長地開口。
「那又怎樣?」咬了他之後,封梨雙有些後悔,唇齒之間漫開的鮮血氣味,腥甜地讓她噁心得想吐。
她的語氣雖虛軟,卻隱含著十足十威嚇成分,莫名的,司徒少塵心裡興起了波漣漪。
「我的血具藥效,你……要不要再喝一些?」
這個秘密除了他的爹娘外,無人知曉。
聽說娘親當年在不知有了身孕的情況下,為了救爹而身中劇毒,他出生後,便是一個天生帶毒的娃兒。
大家都以為他活不成了,為了救他,他的師伯母俞紅馡找了多種草藥,幫助他清除體內的毒素,直至大師伯夫婦離開「步武堂」,才終止藥療。
回到聖朝後,因他是聖朝唯一血脈,在主長們費盡心思的「照顧」下,他的體質已百毒不侵,甚至連身上的血液都產生了藥性,能解百毒。
聽到他說得這般輕鬆,封梨雙勉強定住被擾亂的心神,不可置信地低聲嚅著。「你……這個……瘋子!」
語落的同時,她心裡亦有層層疑惑。
她在他的血裡嘗到毒氣,偏瞧他的樣子,又瞧不出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為什麼?
在她心思恍然之際,司徒少塵聳肩,一臉雲淡風輕。「信不信由你。」
「我一個字也不信!」她再次抬起手想推開他,卻無濟於事,摟著她的男子看似斯文,武功卻高出她許多。
她賭氣的語氣裡,帶著一股滿不在乎的倔蠻勁兒,實在讓司徒少塵大開眼界。
在他身旁有不少姑娘家,娘親、四師嬸……以及在聖朝裡服侍他的紫蘿,她們個個性情皆不同,但卻不像眼前的姑娘這般怪異。
她看似狠毒其實內心純真善良,看似灑脫實則不安倔強、驕蠻任性……在她身上,彷彿集合所有姑娘身上的缺點,卻也莫名地教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不懂,怎麼會有姑娘家像她這樣?到底是怎樣一個環境,使得她變成如斯模樣?
發現他兀自發著愣,也不知腦子裡轉著什麼,封梨雙語氣不善地問:「你到底想怎樣?」
「找個地方替你療傷。」長指輕觸姑娘的皓腕把著脈,司徒少塵發現她的脈象頗為紊亂,顯然受傷不輕。
「我不——」
司徒少塵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當機立斷,立刻攔腰抱起姑娘輕若羽毛的嬌軟身軀,並順勢捲起身上披風,將她緊緊地包裹在懷裡。
印象中有個小鎮離此處不遠,加快些腳程,或許天亮前,能找到一家客棧安置懷裡的姑娘,為她療傷。
突然被抱進懷裡,鼻息充斥著陌生卻讓她安心的氣息,困窘的封梨雙身子掙扎得更加厲害。「你這蠻不講理的混蛋,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頭一回被這麼強迫著,封梨雙管不了自個兒虛弱得打不穿一塊豆腐的手勁,不斷掄著拳捶打著男子。
「不要逼我點你的穴道。」他挑起眉,沉嗓極為不悅地耐著性子警告。
餘怒未息,封梨雙耳接收到他的威脅,驀然瞪大著眸嚷道:「你、你……那個不知道叫啥名字的,等我好了,我『毒梨兒』絕對會讓你後悔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