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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雷恩那

  隨幽歎一起,情在方寸蕩漾,她臉容再仰,讓四片都在等待的唇不再蹉跎。

  她,吻了她的十三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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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思萬想,究竟是誰在心上繫了線,偷偷拉著、扯著?

  她總想找出那人,幾次迷回,輾轉曲折,歲月在一次次的試探中流過,她以為自己走遠了,再也找不到來時路,卻在一次偶然回首,發現水碧山青依舊,她不知覺間回到了原來的所在,亦瞧清緊握那條線的人,竟是自己。她拉著、扯著,力氣一遍大過一遍,不教她忽略,不斷提點,她已然心動。

  心動的種子在顛沛流離的那年種下,在少年無數次牽她小手、背負她、兩人相依為命的過程裡意萌,爾後,小嫩芽慢吞吞、靜謐謐、好努力地往上發。其實她一直心動著,便如嫩芽不住生長、茁壯。

  她的心強壯了,強得足以護他,讓他住在裡頭,壯得不怕醜、不怕羞、拚命也風流,想與他好好的風流。

  她與他的吻,四片唇相貼,熱麻瀰漫,她感覺到那淡泛紫氣的唇僵硬卻也柔軟。頑皮的舌尖蠢蠢欲動,想描畫他的嘴,她是大膽姑娘、是江湖兒女,火裡來、浪裡去,不怕!

  可惜,她美好且刺激的深探,教人硬生生給阻斷。

  擾她風流的,是十來名當地小村的百姓。

  韓寶魁救下兩名險些溺斃的孩童,托人送回,那兩個孩子的爹娘自是心懷感激,想當面好生謝過,怕恩公已然走遠,才請村民往河岸來幫忙尋找,那些人見他倆模樣與孩子們所形容的一般,當下團團把人給圍住。

  圍住,不肯讓道,那兩名孩子的爹娘求了又求、好說歹說地非要他們二人賞個臉,在小村裡過上一夜,明日再走。

  韓寶魁沉著臉,兀自抿唇不語,額際和頸側的血筋已然浮現。

  他雖不擅言詞,不愛與人交際,卻也不會初初相見、好沒來由便板著一張閻王臉。

  桂元芳臉紅心悸,不曉得那些村民是否覷見什麼?總之,「好事」被擾,她心裡自也惋惜,一張紅撲撲的臉容卻依舊笑不離唇,言語脆甜地與那群大叔、大嬸說起話來,而她一隻小手,被他火熱的鐵掌暗暗握著,握得都快熟透,她方寸灼灼,彷彿他包裹住的其實是她鮮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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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大叔家的虎子和棒頭沒事便好,救人本是該當的事,您和嬸子別放在心上,咱師兄妹倆還得再趕一小段路程,您好意我們心領了。」她語調輕快,才一會兒時候便和人家熟稔起來。

  「不成,兩位不讓咱們好生款待,這這這……咱可同你們急了!」

  「那……還是得問過我十三哥,看他怎麼說?」

  透暖的臉有幾分的莫可奈何,她回眸,墨睫略揚,唇輕嚅著:竟是……欲語還休?

  呵呵,她桂元芳也會有欲語還休的時候呢,這可有趣了!

  「十三哥……我們要不要——」底下的話沒能道盡,她腰身陡緊,被挾在強健的臂彎裡。

  她眼未及眨,男人已摟著她躍出村民的包圍,策馬掉頭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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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般風花雪月的滋味,他不愛嗎?

  抑或是……他心中依舊有誰?

  那一季秋,他沒能及時對人家姑娘道出滿腔情懷,姑娘香消玉殯,把情留在他心底,他難道不感遺憾?

  門外叩叩兩響。

  趴在窗台上吹風的桂元芳立即抬起小臉。

  敲門聲又起,這會子,尚伴著低沉男音。「桂圓?」

  她整個人驀地跳起,眉兒陡揚,兩手趕緊掐掐自個兒的雙頰,怕適才有模有樣地學起人家傷春悲秋、憂思自苦,會在臉上余留了什麼。

  「睡下了?」門外,韓寶魁嗓音略啞又問,高大輪廓淡淡投影在米黃色門紙上。

  今日,他抱著她闖出「重圍」,尋到渡頭,過河,再帶著她東行一段,傍晚時侯入城,找了間乾淨的旅棧投宿。

  這一路上,他未與她交言半句,兩人分乘雙騎,他總領先她半個馬身,策馬在前,連一個眼神也吝於給她。

  她跟在他斜後方偷覷著,只覺他肩背緊繃,糾結的肌肉幾要撐裂衣衫,側顏是石雕師傅鑿刀下的幾筆,稜角盡現,嚴峻陰晦,往下拉的嘴角好不可親,腮畔和顎底的鬍髭根根硬挺、根根扎人。

  她好苦惱啊!苦得小腦袋瓜開始胡思亂想,一向食慾甚好的她,晚膳勉強也才扒下幾口大米飯。

  但她沒後悔對他風流,四片唇的貼觸,他能撤開的,可他仍是定在那兒,由著她親近。這是否說明……他並非厭惡到底,隱約間亦在期待?

  草草吃完飯,她便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客房裡,繞著四方桌踱步,越跺思緒越亂,好煩,乾脆一把推開窗子,頹然坐在窗邊,讓沁著秋涼的夜風胡吹,把她吹昏了省事。

  她沒想到他會來敲門。

  怕他掉頭走掉,桂元芳沖得好快,還險些教桌腳絆倒,才穩住,跟著又連踢到兩張椅子。

  八成聽到房中砰砰磅磅作響,尚夾著她的悶哼和訝呼,韓寶魁沒等她答話,已一臂推開房門,跨入,恰好接住她撲倒的身子。

  「你是怎麼了?」一進房便吼人。「酒還沒沾半滴,路就走不穩,還能喝嗎?」

  「十三哥,我沒睡,我精神好得很,沒睡沒睡!我幫你開門,我我我……咦?」有酒香!她陡怔,臉容尋著醇香略偏,發現男人一臂撈著她的腰,另一邊的臂彎裡挾著一隻好大的酒罈,壇身貼著紅紙黑字的酒名——女兒紅。

  發僵且自苦的小腦袋瓜裡頓時一蕩,忽而明白了,她這個「大日子」啊,她的十三師哥根本沒忘!

  第七章

  「釣竿動了。」說話的人不好界定年歲,面頰光滑,唇上與下顎沒瞧見半點胡青,喉結似有若無,白襦紫衫掩著骨架略瘦的身軀,胸前平坦。

  「傻魚兒,呵呵,願者上鉤,當真動了呀!」小姑娘興高采烈地伸長小網子,忙要幫著把魚撈起。

  那人沒動靜,直瞅著水面下魚身扭擺,似在思索什麼人生人事。一晃眼,那吃暗虧的傻魚逃了,溜得好快。

  「我心動了。」那人忽道,語調徐緩得如娘親在娃娃耳邊輕吟的安眠曲。

  「啊?心、心動?呃……呵呵,心動好,很好啊!動得好、動得妙、動得呱呱叫!你五官既秀氣又清俊,不顯老,說話輕聲細語,舉止溫文得體,好個書生相公的斯文模樣,姑娘家見著,沒有不食指大動、垂涎三尺的!你現下心動,該也不晚哪!」安慰人一向是小姑娘拿手的絕活。

  「當真不晚?」細緻眉間輕郁著。

  「當然!」再加把勁兒用力安慰,小姑娘藕臂一舉,搭在那人肩頭,拍了拍。「這事兒是這樣的,跟倚老賣老沒相干,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武藝強過我不知幾百倍、幾千倍,但心動這等事,我可風花雪月得比你早些。唉唉唉,我好沒容易才開了竅,心一直亂痛,也鬧不明白痛個啥勁兒,後來懂了,原來心痛了,那便是心動,心既痛又好動,再頑強的角色都得俯首稱臣。」

  「我不頑強。」

  「嗯?」

  「我也不習慣稱臣……但,你可以稱我爹。」

  「呃?」一怔,以為對方與她是同病相憐的熱情小臉一垮。「我比較習慣稱你七師哥。」

  「我不管。我心動了,心動就要有聽舉動,我決定當你爹。」

  「那……還是我改稱你七師姊?」

  「那你稱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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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與唇的親匿密合,明明僅電光石火之間,韓寶魁卻覺神魂上天入地,已竄伏無數回。

  他握小師妹的手、抱她、背她,甚至也曾同榻而眠,兩人親密的姿態在那一吻之前,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然,兩張唇貼熨彼此後,他愈去回思,想著兩人之間的種種,愈想,心愈驚。驚的是自個兒,他發覺當下未即刻抽離,是他下意識允准那樣的情狀發生,讓唇在她嘴角頓住、屏息、等待,欲進不進、裹足不前……他在誘發她,想瞧她將有何等反應嗎?

  他很卑鄙。

  仔細再想,在這之前,他便有幾回類似的心態,看她的眼神變得深濃,會不自覺鎖住某些部分,待回過神來,不禁面紅耳赤,強將躁亂的心緒壓落,不教一丁點兒可怖的芽冒出頭。

  他很下流。

  把她當成浮木攀附十餘年,如今「上岸」了,還想拿她晾乾當柴燒嗎?他的良心當真被狼給叼了。

  此時,那根「浮木」已喜孜孜抱走他臂彎裡的大酒罈。

  坐在臨窗椅上,桂元芳螓首低垂,把鼻抵在壇口邊,壇上的封口未破,她好努力嗅聞,像是光聞氣味便能解癮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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