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你的大婚之夜,就算是裝模作樣,你也得和千羽一起過。」
「我討厭她,不要和她在一起。」
果然吵架了。玉海濤搖頭,「南疆的姑娘脾氣是有點火爆……」
「她喜歡你。」宣明打斷他的話,堆積在心底的煩躁使她忽略了他的威信,像個任性的孩子向他要求,「我不要她在宮裡,叫她離開!」
「別鬧了。」
「趕她走啊!」她又瞪腳又揮舞拳頭。
「你夠了!」玉海濤厲聲一喝。
宣明震了震,不再叫喊,然而眼中浮出了點點淚花,比大喊大叫更具傷人之力,至少傷得了她面對的男人。
玉海濤忍住歎息,別的孩子越長大越懂事,他看宣明是越大越任性。
「我不要她喜歡你……」她忍下淚水,忍不住濃濃的哭腔。
「別耍賴。」玉海濤快要無法面對她了。
這丫頭幾乎是生來令他難受的,別的孩子都怕他,只有她從小到大不管被他怎麼教訓|都不在意,總是纏著他不放,比牛皮糖還粘人。
於是他習慣了她的孩子氣,不時放縱她任性,即使她真的犯了錯,他也手下留情。一再的姑息,養成了如今不堪重任,肆意妄為的帝王,這結果終究是他的責任。
「鳴……」忍了好一會兒,見他冷漠不變,宣明忍無可忍,哭出聲來。「每個人都欺負我,瞧不起我,你要我當皇帝,可是根本沒人把我當皇帝看!」
「這麼大了還撒嬌,會讓人笑話的。」玉海濤禁不住放軟語調,伸手摸摸她的頭髮。
宣明用力的撲進他的懷裡,額頭抵著他結實的腹肌,哭得更厲害了。
「父皇和母親不在了……沒人喜歡我……你也不疼我了。」
「我知道你並非最適合登上皇位的人,但是先皇為了讓你母親成為皇后,傷害了太多人,你要保護自己,就必須坐穩龍椅。」玉海濤撫額,不僅語調軟了,心也軟了。
他抱住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宣明,手掌輕撫她的背,想起她小時候,每次挨罵受罰都會淚汪汪的撲向他大哭一場,雖然總是聲音大、淚水少,而所謂的挨罵受罰只是輕微的訓斥,但是他習慣把她抱到腿上,讓她側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他會慢慢的和她講道理,說服她不再軟弱……他過去一直這麼做,到了現在,她還是那麼軟弱。
這只能說明,他過去所做的全錯了。
「我害怕……太傅,我好害怕……」宣明抽抽噎噎,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如同束縛人的繩索,纏得他緊密難分。
「有什麼可怕?」
她愁眉不展,「不知道,我什麼都怕。」
「有我在,不用怕。」
她為他安撫人的語調而屏息,發現自己渴求的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在他的懷裡,宣明閉上眼睛,感覺狂亂的心思與魂魄統統安定了。
半晌,她靜下心,「你會離開,像這次……上次……去那麼久。」
玉海濤抬起她的下巴,手指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他的眼眸十分清澈,沉默時,英俊的容顏散發出撩亂人心的誘惑。
宣明在他的注視下,呼吸漸漸困難。
她反省自己的表現,那麼幼稚,早晚會讓玉海濤厭惡。她討厭自己學不會控制真心,封閉感情。
「太傅……我是不是很教人討厭呢?」
玉海濤被她緊張的樣子逗笑了。「你說呢?」
她羞恥的低下頭,曉得自己不聰明、不勤奮,又不聽話,不管是當學生還是當皇帝,全不合格。
「對不起……太傅……」
她不想令他失望,可是又振作不起來,睡醒時想他,吃飯時想他,議政時還想他,閒暇時想他,最後每晚入睡前要再想一想他。
若他在,就想著和他見面說什麼,怎麼討好他。若他不在,她就慘了,像得了瘋症症,不得安寧。
她試過,努力的要求自己不想他,然而用盡辦法,最多也只能維持一時半刻的冷靜。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宣明無奈埋了,在玉海濤的懷裡,難受的扭動身子。
那具正在發育的軟弱身體一下下觸動著他,似無意的引誘,教他不能輕視,當即推開她。
只是輕輕一推,卻讓她感到受傷,以為他厭煩了安慰她,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
玉海濤沒轍,只得再將她拉進懷中,越長大越任性的宣明像個燙手的山芋,他捧著傷手,放了又怕傷了她。
在他心裡,她不僅僅是個晚輩,他們背負著共同的使命一一安定國土,所以他給了她更多的耐心與幫助;而人非草木,多年來同舟共濟般相處,他對她的感情一樣濃厚,超越了他對自己的血親。
他能理解她對他的依賴,他的人生從接住她開始,何嘗不是為了讓她依賴而活呢?
可她仍是個孩子,柔弱,自我,輕率。他不能將她視為平等的存在,有些事情、有些話,不能向她傾訴,更不能放心的讓她獨當一面。
因此,他只能催她成長,成長到與他平等的地位。為此,他必須狠心,不再嬌縱她。
宣明不曉得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玉家,回到皇宮裡的,隱約記得哭累了,整個人依附著玉海濤,如同剛出生的孩子毫不設防,把自己完全交給他處理。
儘管他沒說一句安慰人的話,不過那輕撫她肩背的手依然給她的心窩帶來了絲絲暖意。
他是關心她、在乎她的,就算偶爾會失望,厭煩她。兩人相處多年,她在他的心裡一定有著不可取代的份量……想到這裡,佔有玉海濤的慾望再次膨脹。
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兩人分享著同一個秘密,由他引導,而她服從,他們可以缺少知情的金蘭和太醫,別的什麼人統統無所謂,但是他們不能缺少彼此。
第3章(2)
「金蘭。」醒來後,沉思許久,宣明緩緩的起身,喚來貼身侍女,問道:「是國師送我回來的嗎?」
「是,國師大人還交代陛下,莫再肆意出宮了。」
宣明當做沒聽見,瞧瞧明亮的天色,想想自己背負的責任,又感到疲憊了。
此時若玉海濤在身邊就好了,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不時摸他一下,任何一種接觸對她都是收穫,能給予她無限力量。
「陛下,請用早膳。」金蘭將食物擺上桌。
宣明懶懶的吃了兩口,覺得不餓,雜亂的心事壞了胃口。
沒等她解決早膳,金蘭又端了烏黑的湯汁過來。「陛下,請服藥。」
宣明頭暈,拉起柚子,觀察手臂上一層薄薄的茸毛。「王太醫說給我問些強身健體的藥,我喝了一陣子,倒發現長出一點體毛。」
金蘭傻眼,認真的打量宣明露出的半截手臂。「奴婢認為不是很顯眼。」
「總之,我先不喝藥了,你問問王太醫怎麼回事,我可不想有朝一日長鬍子,再怎麼假扮男人也得有個底線吧?」
宣明瞅著靜立一旁的金蘭,不由得羨慕對方能光明正大的穿女裝。這個侍女的年紀與她相差無幾,整天守在她身邊監視她,不煩悶嗎?她開始好奇,金蘭就沒有喜歡的人嗎?若遇到困難,又會如何解決?
「你若是有個很在意的男人,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他相伴,你會怎麼做呢?」宣明忍不住發問。
金蘭一聽,又驚又羞。「陛下,您說的是什麼?」
「問你話,回答就是了,不要反問。」
「這深宮之中,哪有什麼男人讓奴婢在乎?」金蘭難為情的論。
「你當我笨,好騙的?宮裡男人多得是,不說侍衛,朝臣之類的,你若是想見也能經常見到。」宣明睨了她一眼,強調道:「跟我說實話,少搪塞敷衍!」
金蘭神情尷尬,訕訕的回道:「若像陛下論的,如此在意對方,肯定是喜歡得不得了,假如對方也有意……那就可以約定日後出宮,在一起……」
宣明雙眼發亮,感興趣的追問,「如何在一起?」
「這……成親便可以在一起了。」
「成親?」宣明傻傻的重複,腦中滿是玉海濤的容貌和身影。
「嗯,只有當夫妻,才能名正言順的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宣明喃喃。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和玉海濤要多親密,她才能滿足?她才十五歲,玉海濤比她年長,在他眼裡,她多半像個孩子,他願意娶她嗎?願意也不成,以她目前的身份,能嫁給哪個男子?
宣明十分困擾,腦中雜亂的念頭害她徬徨極了,然而悸動的胸口一陣陣發燙,催生出許多不切實際的遐想,亂了她的心跳,使她更加迷茫。
成親,真正的夫妻,不是假扮男人娶妻,是與今生最在乎的人相守……她越想越心動,想到最後,心都抽痛了。
既然玉海濤可以當她的太傅,教她文武之道,可以當她的官員,替她處理政務,可以當她的將士,為她征戰沙場,為什麼不可以和她成親呢?
霎時,宣明像是撥雲見日,幡然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