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齊亞林回過頭琢磨了一下,他苦笑了許久,岳母真是好心計,既綁住他,又給女兒找了個依靠,她知道他是個懂感恩的人,用恩情來換他的心甘情願,做小月兒的後盾。
她娘一定沒想到她曾經當過繡娘吧!造化弄人……雲傲月水眸一黯,「我娘她真是好人。」
「是呀,一個把女兒放在心上的好娘親,可惜好人向來不長命。」就像他的爹娘,人太好了,早早被佛祖收了去。
「難道你想當長命百歲的壞人?」幫太子撥亂反正不是奸佞吧!他維持的是正統,剷除逆賊。
他低下頭,笑捏自家妻子的小手,「為了你,變壞也無妨,傲月,你要相信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會把你放在第一位,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即使要讓天下人為你陪葬。」他的目光轉冷,冷得叫人害怕。
「怎麼一下子話題變得這麼嚴肅,我不愛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雲傲月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娘,您不用擔心女兒,女兒長大了,會照顧自己,您安心地投胎去,投生在一戶好人家吧。
看著人來人往的綢緞莊,她內心感觸很深,在這裡,她看見親娘竭盡心力的付出,即使時日無多也要為她拚出一條路來,讓失去娘親的她能走得平順,不會跌跌撞撞的飽受欺凌。
「好,不說,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有一個多月的婚假可以陪你,你看想去哪兒逛逛都行。」當剛出爐的新科進士都回京敘職後,他的事才真正要忙起來,無論公與私。
「真的能陪我那麼久?」她小臉漾起笑容。
對雲傲月而言,京城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在這繁華的天子腳下住了多年,聽過京城裡哪裡的小吃好吃、哪裡的香火鼎盛、哪裡的景致遊客如織、哪裡的鋪子天衣無價……
那時她好想出去看看,可是她能看的只有頭頂一片天,有時晴朗,有時陰雨綿綿,跨不出高聳的圍牆。
他笑著點頭,握握她的手,「趁著還沒為皇上做牛做馬前,我們玩個痛快。」
「嗯!」她興奮地雙眼發光。
「要不要進去瞧一瞧?掌櫃還是十幾年前那一位,是岳母的陪房,非常忠心且盡責。」這些年賺的銀子一文不貪,全存入錢莊,開的是雲傲月的戶頭,也就是說錢存進去是拿不出來的,唯有印鑒才能取錢,開戶的私章在他那裡,擱了多年也沒「好呀,看一看也好,我之前還經過這間鋪子呢,心想這裡往來的人潮不少,想開間
兼賣成藥的藥鋪。」她不想白白浪費多年所學,開藥鋪是最好實踐的方法。
齊亞林眉心微微一蹙,「你還要開藥鋪?」他是不贊成,只是怕她太累,製藥有多辛苦他全看在眼裡,他養得起她,不願她成天砸在藥堆裡。
「雖然我們現在很有錢,你、我的財產加起來可比一個安康首富還多,可是你目前是七品小官,要花錢的地方還是很多,該打點的、該疏通的、該孝敬的,咱們入境隨俗,一點禮也不能廢。」在官場上她幫不了忙,只能在背後給他支持。
「我不會一直是七品官。」他話中有話的暗示著。
她曉得,足以流傳青史的首輔怎麼可能不陞官,可此時是蟄伏期。她道:「等你陞官了我還是會繼續製藥,除了刺繡,替你做衣服、做鞋襪,我就只剩下這點小嗜好了,你要拒絕我?」
「這……」看著她可憐兮兮的眼神,明知道她是裝著,寵妻的齊亞林還是不忍心說不。
唉,他就是一個娘子奴。
「何況你去了翰林院當職,家裡沒長輩要侍候,幾十個下人我也用不著多管,主子就你、我二人,整天沒事做,我會閒得發慌,一慌就會胡思亂想……」人太閒會悶出病。
她重生前多想閒下來,什麼事都不做,就當個混吃等死的閒人,整日看看花、聽聽風,窮一點沒關係,別再為了生計四處奔波,誰知回來了以後,當不了幾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她又開始想做些什麼好改變已知的將來。
結果她更忙碌了,為了製藥,忙得好幾天沒有向祖母請安,也差點忘了答應要幫人做鞋的事,蠟燭兩頭燒,幾乎連自己都要病倒了,好在重生後的身體非常強壯,硬是讓她撐過最艱難的那一段時日。
「停,不許想太多,腦袋瓜子才多大呀,由得你來操心這些有的沒有的嗎?真要怕家裡人少,那就讓祖母多
住上一年半載,她一向寵你,不會不答應。」有祖母這座山鎮住,她起碼起不了亂子,能安分守己一陣子。
雲傲月螓首一搖,「祖母說最多住到月底,幫我把咱們這個小家理順了,安康那邊有賀氏在,她怕賀氏起什麼心思,得回去盯著。」說完,她停在綢緞鋪子前。
綢緞鋪子不算大,和安康的鋪子一比就顯得小了,可是在地價比金子貴的京城,這樣的鋪子算是大了,一間鋪子可抵安康三間,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地點又好。
兩人一進鋪子就見已近中年的掌櫃正在招呼衣著華麗的貴人,跑腿夥計在一旁奉茶,他們便當隨便逛逛的客人,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慢慢的閒晃,毫無購買意願。
說到賀氏,齊亞林的眉頭也攏成小山丘,「的確是個麻煩。」他只想著要把小月兒帶出雲家,卻忘了留人看住賀氏。
不怕賀氏興風作浪,他有得是法子治她,就怕她扯後腿,弄出些不可收拾的爛攤子要人接手。
一個小有心計的女人不難應付,給她挖個坑讓她跳就得了,但是她野心太大,很可能會反過來先下手為強。
「祖母走了就沒人和我作伴了,家裡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身著金鏤衣,單住黃金屋,腳踏金絲鞋,卻木人一般的從早呆坐到晚,只能等你走進家門。」想到自個說的那種日子,她都有些心驚,那是坐牢吧,足不出戶,關死人。
聽她全無起伏的語調,他好笑之餘不免心疼,「好吧,想做就去做,唯一的條件是不許累著。」
聞言,她雙眼亮了起來,「你真好。」
「不及你好。」有了她,他才過得像個人。
「哪裡好?」女人家都愛甜言蜜語。
「哪裡都好,尤其是你那裡把我夾得緊緊地,好得讓我快升天了。」他低聲說著,眉眼含笑。
什麼那裡……驀地,她的臉頰紅似火,又羞又怒地道「齊亞林,你下流,怎、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說那種話……」丟臉死了,她下回不要再跟他出門了。
「下流也只對你,難道你不喜歡?」歡愛時,她繃緊的身子像八爪魚緊緊攀住他,他的背還有著她指甲抓過的痕跡呢。
雲傲月狠狠的瞪著他,咬著下唇不說話。
倒是齊亞林看她嬌羞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整個胸腔為之震動,起伏不定。
他清朗的笑聲引來旁人的注目,剛買完布要離開舖子的貴人忽然停下來,轉身回頭一看。
其中一名身份尊貴的女子驚訝低呼,「齊探花?!」
第10章(1)
出聲的貌美女子頭戴點翠鑲藍寶如意鳳釵、白玉雕蝶小對簪,耳下是赤金托底六瓣紅鑽桃花扣,十指纖纖如春蔥,兩手各戴了一個血紅瑪瑙指環,氣勢華貴。
她穿著玫瑰紫織花蜀錦上衫,下身著紅色繡折枝寶相花綾裙,腰上繫著紫玉磨圓的串玉腰帶,紫珠圓潤,散發出耀人光彩,也襯托出她梨花白的白嫩小臉嬌麗明媚。
雲傲月怔然的目光並沒被吸引,而是看向尊貴少女身旁的年輕女子。乍見那張一度讓她恨得欲其死的臉,她內心五味雜陳,極其翻騰,掩在袖口下的手指悄悄收緊,握成拳。
說不上是怨還是恨,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心裡還有點不舒服的疙瘩,沒法坦然面對,因為這人,她第一
次嘗到有氣不能吐的滋味,也是第一次知曉妾室等同奴婢,可以由主母隨意發賣。
她在這人的面前受盡屈辱,也因為這人而嘗到人情冷暖,悲歡離合,重生前那幾年在臨川侯府的歲月,拜這人所賜,她連祖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那時她真恨,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女人,憑什麼不讓她回去送祖母一程,那是一心疼著她、念著她的老人家呀!
可是她在鬧過後沒多久,就被以不守婦道為由賣給人牙子,耳邊只能聽著這人冷冷的嘲笑,說她癡心妄想在侯府過好日子。、
高安郡主朱月嬋,她化成灰都認得。
只是她此時的面貌嬌美得有如一朵開得正艷的海棠花,眉間疏朗,眉目如畫,盈盈一笑還有討人喜歡的酒渦,全無一絲銳利和冷厲。
「齊探花,你倒是有閒情雅致,不用當職嗎?連皇上都得上朝,你居然在這裡開小差。」貌美女子眼神輕蔑地睨了雲傲月一眼,而後不屑的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