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戰野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這語調冷靜卻不忘諷刺他的女人,眼中閃過一絲的興味。
外冷內熱的女人。他在心中給了她這樣的評語。
明明外表和說話語調冷得像塊冰,但身體裡卻像是藏了一個大爆竹一樣,一點就著,而這個導火線還似乎就是他。
他是不是該拿副銅鏡來照看看,難道他毀容了?否則這個女人的表現怎麼那麼的不同呢?
她跟那些矜持的大家閨秀或者是大膽放浪的女子都不同,那些女人在見到他後十之八九對他有意,甚至追著他跑、想著如何勾引他,只有她,一開始是淡然接著換成厭惡,到現在無時無刻藏在話裡行間的嫌棄,像是把他當成了牆腳的老鼠,只想拿著掃把將他給趕出去。
如果她能做到的話,他相信她應該會毫不遲疑的付諸行動!
她微微皺了眉,看著他愣愣望著自己像是神遊,忍不住出聲,「牧將軍!」
牧戰野回了神,看著她更加冷然的表情,不禁想再逗逗她,但想到準備托付給她的事情,便打消了逗弄的念頭,打算先把正經事給解決了再說。
「冷姑娘,是這樣的,將軍府裡有一群小姑娘想要拜託你教導。你也看見了,這府裡大多數的人都是男的,說不定連抓只蚊子都是公的,其餘那些婆子、媳婦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所以爺才找來冷姑娘你。」一想到那些調皮搗蛋的小丫頭,他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
「小姑娘?」冷清秋蹙起了眉,「將軍早該有這打算了,也應該早就請了人來照料才是,怎麼還會需要民女呢?」
「是,爺是請了不少人了,但是……請了一個就被嚇走一個,到現在,這京城裡和方圓三百里的地方只怕都找不出人願意來府裡教她們了。」
一直以來他相信能用銀子辦到的事情都不是大事,結果呢?這一點小事情卻讓他發現原來還真的有銀子辦不到的事情。
那些專門教導姑娘們的女先生一聽到要來將軍府,都嚇得像是他府裡是什麼龍潭虎穴,踏進來就會沒命似的,結果別說是人家自個兒上門了,就是派人去請也沒法子把人請來。
由此可見,那些小丫頭已經惡名遠播到什麼程度了。
冷清秋對於這個回答倒是沒有太意外,也沒有不相信,這答案甚至還解釋了為何他連問都不問就直接將她綁進將軍府,大概是擔心她聽到了風聲也會像那些人一樣果斷拒絕吧?
冷清秋輕撫著白瓷杯的杯緣,然後抬頭應允,「牧將軍,我要先看過你說的那些姑娘們才行,至於能不能教我現在不能給你答覆,我只能說我會盡全力。」
牧戰野鬆了口氣,笑得張揚又耀眼,「爺相信你可以!」
雖不明白他對她到底是哪來的信心,但是自己的能力被人肯定還是讓冷清秋繃著的臉部線條軟化了些。
而那抹笑容也讓她忍不住心中一動,似乎有種陌生的情緒在心口蔓延,她有些疑惑垂下頭來,不明白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
心似乎跳得有些急促,那笑容像是光在一剎那滲入她的心裡……
第2章(1)
冷清秋曾經想過,自己不管到哪個大戶人家裡去做女先生,或者是教導下人禮儀,憑著她在宮裡多年,又曾近身服侍過許多貴人甚至皇帝的經驗,這世間大概沒有會讓她感到棘手的姑娘。
只是沒想到,她的第一個差事就讓她的信心受到了打擊。
她雖然臉色如常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但是額際隱隱跳動的青筋還是說明了她目前情緒有多不平靜。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將軍府裡最大的院子,南邊有一個大園子,東邊、西邊、北邊各有一排廂房,說是兩個人住一間房,其他幾個大房間和花廳是用來待客和讓這些姑娘們上課用的。
可與其說這院子是一群姑娘們的閨房,還不如說這裡根本就是縮小版的土匪窩。
看到那院門上的楹聯左寫「義薄雲天」,右寫「劫富濟貧」,匾額上寫著「紅雲寨」的時候,她心中就已經覺得不妙。
一踏入院子裡,一個男孩打扮的小姑娘瞧見她後就衝進屋裡,接著那些房間裡又紛紛衝出一些做男孩打扮的女孩,一個個不是拿刀拿槍就是拿棍拿棒的,不要說她們臉上未施脂粉,就是連頭髮也全都是隨意用帶子紮成一束綁在腦後而已。
最後讓她難以接受而眼角不停跳動的是,其中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姑娘竟然身上圍了一圈獸皮大搖大擺的從中間走了出來,腳步是外八字,一臉囂張的走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後開口說道:「哪裡來的小娘子?進我紅雲寨要做什麼?莫不是知道了本寨主的威名特地來投靠的?」
一聽這話,冷清秋差點嘔出一口血來!
這哪裡還是個小姑娘,活像個街頭的小混混!這將軍府裡上上下下到底是怎麼教孩子的?怎麼會把一群姑娘們教得如此……剽悍?
冷清秋第一次覺得自己懂的詞彙實在太少,因為在那一瞬間她竟真的找不到任何好一點的形容詞來形容這群小姑娘。
但這樣的無奈心情也只是一瞬,她馬上就整理好了情緒,臉色平靜的說著,「我是牧將軍請來的女先生,今天開始負責教導你們規矩。」
那個小土匪般的女孩像個男人一樣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挑釁的看著她,「規矩?姊妹們,告訴她紅雲寨的規矩是什麼?」
「沒有規矩!」圍成一圈大大小小的女孩哄堂大笑後齊聲回答。
冷清秋平靜的環顧了這些姑娘們,然後露出了一抹淺笑,隨後笑意收斂在嚴厲的神情後。
「是嗎?那麼,從今天起,我說的話,就是規矩。」她擺出了大宮女該有的氣勢,她的沉著強硬毫無疑問的震懾住了她們,接著落下最後一句話,「記住了!」
牧戰野不是不放心,但是自從把那些野丫頭交給她後,他似乎好幾天都沒見到冷清秋,他忍不住有些擔心,所以不禁在這天到郊外巡營回府後偷偷摸摸的潛到了原本掛著「紅雲寨」匾額的院子裡。
而那個每次讓他看了就頭痛的院門已經變了樣,兩邊的楹聯已經換成了「遮天紅艷花如火,飄絮白映實似棉」,「紅雲寨」則是換成了「紅雲居」,他點了點頭,這才像是姑娘們住的地方,哪像之前什麼紅雲寨,他每次到這來都以為自己養了一群小強盜。
他走了進去,瞥見冷清秋正在專心的教導那些孩子,為了不打擾到她們,他躍到了一旁的大樹上,藏身在一片綠蔭後,透過枝葉間的空隙看著院子裡的動靜。
只見冷清秋穿著一身淺藍色白花的襖子,下身是一件素面暗紋的襦裙,頭上綰了一個簡單的小圓髻,一臉淡然的站在一排排的小姑娘面前說著話,嗓音輕柔緩慢卻又充滿了氣勢。
「好了,你們先到一邊休息,下一排的姑娘們向前,照我說的那樣開始練習,蓮步輕移,行走之間不可左顧右盼,不可竊笑露齒……」
站在中間的一個姑娘穿著一身新做的衣裙,可衣服上像是有蟲子一樣,她走起路時扭來扭去的,隨著步伐總是會帶起一串的鈴鐺聲。
「柳紅,重來。」冷清秋瞄了中間的小姑娘一眼,淡淡的說著。
柳紅握緊了拳,憤怒的衝上前去,大吼著,「老子不練這什麼走路,老子都十三了,走路這麼簡單的事情哪還需要你來教你—」給老子滾!但想到那天發生的事,後半句她不由得氣悶的又吞了回去。
「我怎麼了?」冷清秋看著這個已經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平靜的反問著,「還有,我說過了,姑娘家是不能自稱老子的,今兒個罰寫名字一百遍。」
「一百遍」柳紅幾乎要氣得跳腳了。
她真不明白了,這個看起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人,那天到底是怎麼打贏她們的?
那天這女人打贏了三個人,紅雲寨的大寨主就是她自己,還有兩個副寨主,依照約定所有人從那天起只能聽她的話行事,所以紅雲寨的招牌沒了,她們每天要寫那些鬼字還要穿這彆扭的裙子,不是練習走路就是練習吃飯,像是把她們當成野猴子一樣,學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柳紅姑娘難道是忘了那天我說過的話了,以後在這裡我就是規矩,所以胡亂說粗話就是寫自己的名字一百遍。」冷清秋的語氣聽起來完全沒得商量。
她不想問這些姑娘們為什麼會待在將軍府,也不想問為何要特地找人來教導她們,畢竟待在宮中多年,她早已養成了凡事不多問的個性,但她如今既然接手教她們,她就不允許她們半途而廢。
「你—」柳紅更是氣得想衝上前去,直接單挑這個女子,但是一看到她手裡那長長的板子,她又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