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門栓"嘩"的一下卡實時,兩個人不約而同怔了下。
緊閉門窗的房間,孤男寡女,屋內氣氛頓時異樣起來。
"咳,你的袖子剛被雨水淋濕了。"
文雪瑩低頭看自己的胳膊,剛關窗戶時被雨水打濕了。
"你要不要換件衣服——"他的聲音倏地停下。孤男寡女,他勸人家雲英未嫁的姑娘換衣服,自己又僅著中衣……這簡直就像想佔人家便宜的登徒子。
一股燥熱迅速湧上文雪瑩的身體。
"我……在下沒別的意思。"他突然覺得自己口拙起來。
她知道他只是善意的建議,但卻無法抑制自己的羞赧,定定心神穩住聲音,"我知道……只濕了點不礙事…
沉默,又是沉默。
文雪瑩討厭這樣,討厭彼此必須小心翼翼應對,步步為營對話,似乎都怕一個不小心就打破了兩人此時平靜的假像。
他知道她有疑問,她清楚他有困惑、有心結,但最要命的是,他們都不敢輕越雷池一步。
平靜的假像打碎後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
她忐忑不安。
他躊躇不前。
"你……"
"我……"
同時出聲又同時止聲,當真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屋裡悶熱,喝碗冰鎮酸梅湯吧。"她從鍋中舀出一碗湯放到他面前,又端起先前小翠幫她盛好的,慢慢啜飲。
"謝謝。"
看著他埋頭喝湯,再想到他為了躲公主避到她這裡來,她心頭的鬱悶之氣頓時消散不少。
自己對他而言,多少是特別的吧。
放下碗的時候,文雪瑩也做好了決定。他不主動,換她主動總成了吧,如今被逼拋繡球,等於是背水一戰,她也只能把女子的矜持先扔一邊。
"還有三天我就要登綵樓拋繡球了。"
"是嗎?"他握緊手中的碗,沒有抬頭。
"以前我曾經答應一個人要當他的新娘,我等了許多年,卻始終不見他抬著花轎前來,我想他可能已經不記得那個約定了。"
她幽幽的歎息聲像針一樣扎進他的心頭,抬頭看她,只見她面窗而立,背影透出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深刻落寞。
"空等著一個沒有結局的約定,我是不是太傻了?"微微頓了下,她接著道:"或許連老天爺也覺得我可憐吧,竟讓皇上下了拋繡球擇夫的旨意,讓我結束這場沒意義的空等。"
她一直在等他來嗎?可是那日的那名公子又是她的什麼人?
文雪瑩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幽幽地看著他,"趙公子,你說,他究竟是忘了約定,還是另有苦衷?"
趙紫陽心頭一震,目光不自覺地躲閃開去。"應該是另有原因吧,他……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
文雪瑩轉過身重新面對窗戶,嘴角卻輕輕揚了起來。
時間會不會太久了點?
文雪瑩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瞟向門的方向,外面風雨正盛,屋內氣氛壓抑。
小翠這個該死的丫頭怎麼還不回來?她現在已經從漫無邊際的閒扯到無話可扯了,他實在是太太太讓人無力了。
"公子會描圖嗎?"
趙紫陽為她天外飛來的問題怔了下,"描圖?"
略帶靦腆的微垂螓首,聲音放低,"我想繡一副夏日石榴紅,可惜畫不出圖樣,你能幫我嗎?"
"只怕畫得不好。"也好,總好過兩個人相對無語氣氛尷尬來得好。
"一定很好。我幫你磨墨。"她笑了起來。
那輕柔歡喜的笑靨,猶如雨後初晴的彩虹,照亮了屋子,也照進趙紫陽陰鬱的心頭,很多年沒有這種溫馨快樂的感覺了。
看著燈下張羅筆墨紙硯的倩影,他恍惚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那時兩道小小的身影也像現在這樣……
雪白宣紙上一樹榴紅漸漸成形,而她在不知不覺中湊近他的身邊看著他毫不遲疑的揮毫落筆。
淡淡馨香飄入鼻翼,一如兒時縈繞心頭的清雅梨花味,手中的筆微頓,心起了騷動。
他的目光從畫紙移到身畔專心看畫的人身上,燈下柔和的側臉,如水的眸光,唇角一抹輕淺到若有似無的笑。艷紅的衣裳映襯得她益發的膚白勝雪,貌比花嬌。
"再兩筆就畫好了。"她似毫無所覺他的注視,逕自淺笑輕浯,目光不曾離開畫紙。
他無聲地笑了笑,落筆,勾勒最後的枝蔓。
"好了,小姐看看可還中意。"
她伸手拿起畫紙,眸色如一汪碧波緩緩蕩漾開來,笑意盈然,"畫功不錯,果然比小時候長進不少。"話在不知不覺中逸出唇。
看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真情眷念,突然間趙紫陽不想再自欺欺人。
"瑩兒——"一聲低喚含著萬語千言。
文雪瑩手中的畫紙飄飄落地,整個人似呆住。
這一刻趙紫陽情難自己伸手抱住她,呢喃著吻上她的鬢角、眉眼——
癡了!醉了!
窗外風狂雨驟,窗內卻已一片春情湧動。
"咚咚……"突如其來的叩門聲,即使風雨肆虐依舊讓人無法忽視。
他看著身下面色潮紅、嬌柔嫵媚的她,她望著身上情慾滿面、俊美誘人的他,同時在心裡詛咒了聲。到底是誰這麼殺風景啊……
"瑩兒——"他真的很想繼續下去。
叩門聲急促而有力,文雪瑩使明白來人非入不可的決心,而這證明來人絕不可能是她貼心的丫鬟小翠。
"陽哥哥,讓我去開門吧。"她何嘗不想繼續下去,可惜天不予人願。
闔了下眼,將沸騰的熱血強制壓下,趙紫陽貪戀不已的從嬌軀上起身,看她用最快的速度整束衣裙,最後伸手將一頭高綰的青絲全數放下。
就在手摸上門栓時,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走回來,推著趙紫陽往床上去,"上床藏好。"
他怔了下,馬上明白過來。他此時衣裳不整,絕對不能讓外人看到,否則瑩兒的清白便毀於一旦。
用被子將他掩好,拍拍兀自滾燙的臉頰,文雪瑩定定神轉身去開門。
門外,是個身著暗黃色衣服的宦官。
文雪瑩忍不住眨了下眼。宦官?難道是宣華公主來抓奸?
"請問公公有什麼事?"
"咱家奉公主之命,來問小姐一事。"
"公公請講。"
"不知小姐可曾見過住在隔壁的那位公子?"內侍一邊說,一邊朝屋內看去。
文雪瑩索性大方讓開身子,一臉從容,"我今日身子不適沒出門,方才公公叩門我正在休息,所以才會耽擱開門的時間。"
內侍見她青絲未理,想必是匆忙之間只著了衣物便來開門,但還是加問了聲,"小姐身子不適,為何不見丫鬟隨侍在側?"
"她自是有事不在,公公問這個做什麼?"她一臉困惑地看著來打采情況的內侍。
他不虧是混跡深宮日久之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從容的應道:"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打擾小姐休息了,咱家告退。"
"公公慢走。"
目送他離開,文雪瑩不禁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關上房門。
"在想什麼?"
抬頭看到他擔憂的眼神,她笑了笑,"沒什麼,只是覺得公主竟然知道要到我這兒來找你,讓人覺得有趣"都懷疑到她身上,只怕她在這寺中也待不久了。
趙紫陽可不覺得有趣,"瑩兒,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她截斷他的話,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可是皇族向來便不是我等小民能拒絕得了的"這種感覺真是很不舒服。
他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輕歎一聲,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我是不會負你的。"經過剛才的事,他已無法再放手,今生今世她只能屬於他。
"你心中是不是還有疑問?"
"嗯?"
"那日你看到的事。"
他沉默了,想問卻又怕問。
"日後你會明白的,她不是你要擔心的人。"
他下意識摟緊她,聽她這樣說,他一顆高懸的心終是放下,選擇了相信她。
"為什麼會認為我已經死了呢?"明明她活得好好的,究竟是准這麼咒她?
"離開京城第二年後,我曾經拜託舅舅去打探你的消息,可是當時帶回的消息是你已經患病過世。"
"第二年……"她微微蹙眉,"那年爹不知道為什麼被連降五級,到任所接任時還碰上一個跟他同名同姓的前任死了女兒,害好多人一見他就請他節哀順變。"
想到當年父親無比鬱悶的表情,她不禁笑了。
趙紫陽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原來讓他誤信她身亡的原因竟是如此,只能說是老天開了他們一個玩笑。
總之,她還活著,真好!"我等你去接繡球。"文雪瑩將頭埋入他懷中,不想他看到自己羞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