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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黑潔明

  這樣很好,他受夠陰雨連綿的天了。

  沒有那個女人窩在身後,路上的風有些冷,但也讓他整個人更加清醒。

  他把車騎到工地,將機車停好,摘下安全帽,打開車廂,拿出裡面裝著保溫盒便當的袋子,把她與他的帽子,一起塞進了車廂裡,然後走進工地裡,搭電梯上樓,到了三十樓,和同事、工頭打了招呼,再背著便當來到塔式吊車下方,然後徒手握住爬梯開始往上爬。

  大樓上的塔吊是沒有電梯的,要上去操作室就只能徒手爬梯子上去。

  他從來沒怕過高,早已習慣在高空上作業。

  忙了一上午之後,他從操作室裡出來,坐在將近四十層樓高的塔式起重機的鋼臂上,看著腳下的城市,吃著她幫他做的特大號便當。

  這天天氣還不錯,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算是一年之中,少數風輕雲淡的日子,所以他寧願出來吃,也不想待在那等一下還得繼續待上好幾個小時的操作室中。

  便當因為放在保溫盒裡,所以還有點微溫,雖然不像外送的便當那樣熱燙,但卻比較健康,而且能讓他吃飽。

  她在便當裡塞了一堆肉和青菜,袋子裡還有不需要刀,只需要用手剝皮就能輕鬆吃的水果,通常是香蕉或橘子,有時也會有橙子或火龍果。她要是有空,會幫他切一些需要處理的水果,另外放在保鮮盒裡。

  他吃完了便當繼續吃水果,然後拿出袋子裡的保溫壺,喝了一大口加了地瓜去熬煮的熱姜茶,忍不住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城市風景,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運氣很好,才能娶到像她這樣的老婆。

  「夭壽,阿峰,你怎麼老愛在那種地方吃飯啊?」

  無線電對講機響了起來,他抓起對講機,低頭看下方那戴著黃色工地安全帽的工頭,笑了笑,回道:「這邊空氣比較好,我出來透透氣。」

  「好啦,你自己小心點,注意安全。」工頭笑著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麼,拿著自己的礦泉水走了。

  他轉回頭,看著眼前的城市,深吸口氣。

  這種起重機平衡懸臂上又走道,走道旁有欄杆,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安全,只是高度很高,所以一般人才會怕。他說這裡空氣好是真的,高樓上沒有什麼遮擋在眼前,這裡是很高,有時風大起來,整個起重機還會晃,但要是他怕高,就不會來做這工作了。

  他又喝了一口地瓜姜茶,才把被他吃得精光的便當收拾好,從那懸在兩百多公尺的高空上站起來。走回操作室。

  晚上八點半。

  他泡在浴白裡,因為放鬆,差點睡著,然後聽到她打開大門回來的聲音。

  每隔一天,她會在晚上去慢跑。

  雖然他不瞭解,她明明吃得不多,是要從哪搾出體力來跑步,可三年來,她一直很規律的維持著她的運動習慣。有時候,當她睡得很差時,她甚至天天都回去跑步。

  剛結婚時,他以為她會要求他一起去運動,但她沒有,就只是自己一個人去慢跑,一次五公里,不多也不少。有時他加班回來,還會看見她穿著運動服,一個人在附近跑步,如果遇見她,他會去買罐啤酒,把機車停在路邊等她跑完,再一起回家。

  不像有些人運動時,總會一邊聽音樂,她從來不在跑步時戴耳機,所以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她會和他揮揮手,然後加速跑完剩下的距離。

  他喜歡看著她跑步,有種微風一般流暢的優雅,汗水在她身上的模樣,也很誘人。

  他從浴白裡爬起來,邊拿毛巾把自己擦乾,邊走出去。

  她不再房裡,他晃到客廳,看到她正在廚房那兒喝水,仰著頭喝水壺裡的水,熱汗從她臉上往下流,滑過她白皙的脖子,流進她的衣領。汗水早浸濕了她的衣,讓那T恤緊貼在她身上,隱隱透出其下運動內衣的線條。

  「回來了?」他走上前去。

  她停下喝水的動作,迅速轉過頭來,再看見他只裹著一條浴巾在腰上時,明亮的黑眸大睜,活像被車頭燈照到的小動物。

  「嗯。」她飛快拉回視線,應了一聲。「回來了。」

  他來到她身邊,看見她汗濕的雙頰透著淡淡的紅暈。

  跑步本來就會臉紅,可他知道,那紅暈至少有一半是因為他。

  都三年了,他一直以為她會喜歡看見他的身體,但羞怯似乎是她的天性,他每次luo身,總能察覺到她的緊張與不自在。

  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打開來昂首灌了好幾口,補充泡澡流失的水分。

  他感覺到她在看他,當天停下來喘口氣時,逮到她真的再看他,看他的胸膛和小骯,但她很快又調開了視線,張嘴繼續喝水,小臉上的紅暈變得更深。

  第2章(2)

  他喝完了他的啤酒,然後把那空罐放在桌上。

  她繼續喝她的水,這次喝得沒那麼匆忙,而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而她臉頰上的那抹紅,已經爬上了她的耳朵。

  他等著,等她喝完那壺水。

  它沒剩多少了,總是會喝完的,她知道那不可能拖延太久,她已經不渴了,他看得出來,她不再把水壺拿到嘴邊,但也沒將那水壺放下,只是握著那透明細長的壺身。

  他伸手握住它,把它從她手中拿過來,她沒有堅持,只是看著他喝完壺中剩下的水,將它擱到了桌上。

  她盯著他看,沾了水的粉唇微張,呼吸急促,瞳孔收縮,眼睫上也有汗水。

  無法控制的,他抬手輕觸那顆懸在她小巧下巴上的汗,感覺她屏住了呼吸,他低頭親吻她,嘗到她嘴上的水與汗,還有那小小的抽氣。

  她的小手擱到了他胸膛上,但沒有拒絕,只是擱著,她從來不曾拒絕他。

  他感覺到她昂首張開了小嘴,回應著他。

  從來不曾。

  她聞起來感覺很好,嘗起來感覺很好,就連她的汗,感覺起來也是香的。這八成是他的錯覺,但他喜歡她香汗淋漓的樣子,喜歡她滿身大汗的樣子。

  他幾乎忍不住想伸手將她拉得更近,讓她整個人貼在他身上,但即便她的小嘴裡除了喘息,還有小小的嚶嚀,她的小手卻仍在他胸膛上,擱著,沒有往上,沒有往下,沒有更進一步。

  從來不會。

  這年頭,在腦海裡大聲嚷嚷,讓他萬分惱火的退了開來。

  她嫩頰酡紅,一雙大眼朦朦朧朧的,被他蹂躪過的唇濕潤,飽滿的半張著,悄悄的喘著,他能清楚看見她脖子上的脈搏在白皙的肌膚下狂跳。

  他一定是他媽的瘋了!

  這個女人是他老婆,婚姻賦予了他權利,她給了他權利,他如果想和她上床,她也沒拒絕,為什麼不可以?對這件事,她不覺得有什麼勉為其難的,他知道,可當他推開,她沒阻止他,沒有伸手抓住他,沒有開口抗議,她只是喘著氣,靠在桌邊,用那雙迷離的大眼看著他。

  他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神經,但他抓起桌上的啤酒空瓶,把它捏得扁扁的扔到垃圾桶,然後轉身大步走回房間去。

  她沒有跟上來。

  當然沒有,他想也是。

  當他走進房門,他真的忍不住想回頭看看她是不是跟了上來,期待她跟了上來,拉住他,親吻他,扯掉他腰上的浴巾,把他推倒在床上。

  不過,這只是他的妄想。

  他單獨一個人回到房裡,自己扯掉了毛巾,拿吹風機吹乾了頭髮,故意賭氣的套上被她洗好、曬好、折好收在五斗櫃裡的四角褲,然後躺上床,蓋上被子,生悶氣。

  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然後是半小時,一個小時。

  房門外,靜悄悄的,他沒聽到她開門出去的聲音,知道她還在客廳,或許仍在廚房餐桌旁,納悶他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他知道她覺得尷尬,或許還有點生氣?最好她是會生氣,他還寧願她會生氣。

  當然她也是有脾氣的,他知道,他看過她眼中的怒氣,但她從來不對著他發脾氣,她把一切都吞忍下來,像個小媳婦似的。

  三年了。

  她是個好女人,她幫他洗衣做飯,打掃存錢,她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在床上和他契合得不得了。

  換做別的男人,大概求神拜佛就想要能有這麼一個老婆。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不滿意,可他媽的,最近他還真的莫名不爽起來。

  一個小時十三分鐘,那女人悄悄走了進來,他躺在自己這一側,閉著眼睛裝睡。

  她小小的腳步聲,有點匆忙的經過,小心的拉開五斗櫃,拿出乾淨的睡衣,又匆匆的離開,把房間燈關掉,進了浴室,關上了門。

  他聽見水聲,她洗了好一陣子,吹風機響起又停下,他幾乎可以看見她在梳頭的模樣。

  一百下。

  她那小小的、可愛又頑固的梳頭儀式。

  可惡,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欺負可愛小白兔的大野狼了。

  浴室門被悄悄轉開了,一縷光線透了出來,濕潤的水汽溜進了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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