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什麼?明天下午還有三個會要開,快,把我的計算機打開,我要發信給阿明……提醒他們明天開會要討論的企劃案,不跟他們講,他們又要給我裝糊塗當沒這事……」曹復隨時都要盯員工進度。
「老闆,阿明又沒健忘症,會記得的啦。」
「晚上的事都上新聞了,我要讓他們知道明天還是要開會的,你通知他們來病房報到,不要以為老闆暈倒了,喔,就可以隨便了,我們再不努力點客戶都要被何爛人搶光了--」說著,曹復又罵起何爛人搶走他一手栽培的郭達明。事情都過了快一年,曹復仍未平靜,對人的疑心也更重了。
戴英霞看他那義憤填膺的模樣,真怕他又高血壓。
「別再想了,來,計算機開好了。」趕快將計算機放到曹復面前,讓他忙,她好快點回去休息。看護過來報到了,那是個看起來憨厚的胖阿桑。
戴英霞交代她老闆的習慣等,終於忙完,告辭。
第2章(2)
戴英霞揉著酸痛的頸子走出頭等病房,忽看見熟悉的人走來,她臉色驟變,忙轉過身,但那個人已經看到她了。
「戴秘書!不用躲,我看到你了!」曹銳鋒跑來,帶著酒氣,用泛紅的眼睛瞪她。「我爸怎麼了?看到新聞我急死了立刻從PUB趕來……他沒事吧?醫生怎麼說?」他激動地朝戴英霞喊,刺鼻的酒味令她作嘔。
一名護士經過,戴英霞趕緊攔下。「我是頭等病房的家屬,麻煩找警衛過來,快。」
護士愣住,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下一秒,曹銳鋒已經拽住戴英霞的手臂,激動地搖晃她。「X!你什麼意思?」他連爆粗口,用各種不堪的言語叫囂。
護士趕緊衝去找警衛,戴英霞被他拽得痛死了。
「你爸很好,他在休息了,他謝絕訪客--」又來了,唉。
「我是訪客嗎?你腦殘嗎?我他兒子,他馬的,你哪根蔥?給我閃一邊去--老子看你這個賤貨超不爽的,我見我老爸還要透過你這婊子?滾開!」他推開戴英霞,衝進頭等病房。
戴英霞及時穩住身子才沒跌倒。她追進去,一邊朝外頭喊。「警衛呢!快叫警衛來!」曹銳鋒又要鬧事了。
果然,曹銳鋒一衝進病房,就朝爸爸咆哮。「你老子爽了吧?叫你每個月給我三十萬我親自照顧,你他媽的寧願跟外人好就是對我這兒子吝嗇得要死,X,甘願把錢都拿給女人花,讓那些賤貨爽你--」
「出去!你出去!」曹復按緊急鈴。
曹銳鋒衝到病床前,將老爸猛地從病床拽起來吼叫:「你想看我死是不是?我叫你存兩百萬進去你是沒聽見嗎?我是你兒子你見死不救,害我被地下錢莊追,你混蛋你王八蛋你他媽的幹麼生我!錢拿來--」
看護嚇得縮在角落,戴英霞見警衛不到,又看老闆被勒得臉冒青筋,只好硬著頭皮衝上前攔阻。
「你爸好不容易血壓降下來,錢的事我們改天談好嗎?先讓他喘口氣,你快勒死他了……」戴英霞拉他出去。
曹銳鋒放開爸爸,突然掐住戴英霞的手腕。「賤人,我們曹家的事你雞婆什麼?你一天到晚跟在我爸旁邊想幹麼?跟那些女人一樣想上我爸的床分他的遺產!」
「你放手--」戴英霞被掐得好疼。
曹銳鋒放開戴英霞,又撲向老爸。「你到底給不給錢!」
警衛衝進來,拉曹銳鋒出去,曹銳鋒大吼大叫地被拖出病房。
看護趕快把門鎖上,按著胸口,驚魂未定。
戴英霞檢視右腕,一大片紅腫。
曹復紅著眼,泫然欲泣。「唉……我沒臉活下去……你還好嗎?英霞,你看我這種人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那個禽獸是我兒子嗎?他是嗎?」
不知道啦,戴英霞筋疲力盡完全沒有餘力再安撫崩潰的老闆。「我立刻請保全二十四小時守在門外,你安心休息。老闆--我先回家了,你保重。對了,我手機壞了,有事可以先用e-mail和我聯繫--」戴英霞匆匆交代完就走。
戴英霞累癱了,回到家,洗完澡,倒床就睡。右腕隱隱傳來疼痛,她想著該拿冰塊冰敷一下,可是實在是沒力氣。好累啊!這就是她的生活嗎?戴英霞悲哀地想著,怪不得好友笑她外強中乾,表面華麗其實很枯萎。
曹復器重她,給她極高的評價還年年加薪,她感激老闆的倚重跟信賴。可是像今晚那樣的事常發生,給她很大壓力。她有自信幫老闆應付商務上繁瑣的事,卻沒辦法幫他排解家庭糾紛。
曹銳鋒像不定時炸彈,忽就從暗處冒出來嚇人。糟糕的是聽命行事的戴英霞莫名地成為曹銳鋒的眼中釘,只因為他老爸年輕時風流史不斷,付出多次巨額的分手費,於是戴英霞就成了曹銳鋒想像中要跟他搶老爸錢的那種女人。
真好笑,戴英霞苦笑。假如她是那種女人,就不用這麼辛苦每天累得像狗了。
正要沉入夢裡,一陣嘩笑傳來,戴英霞睜開眼,瞪著天花板。聽媽媽跟男友開門進來,他們大概跑去吃宵夜了,兩人講話很大聲,打鬧嘻笑。
戴英霞繃緊神經,怕鄰居又要上來抗議,這種事發生過好幾次了。
母親哈哈大笑的聲音,那樣恣意歡愉。晚年的愛情,帶給母親熱情活力,戴英霞實在不忍苛責她。
拉高被子,戴英霞把自己埋進被窩深處。
中午,戴英霞頂著炙人的大太陽到「若谷雜誌社」,打算討回手機。
兩家雜誌社只隔了十幾分的路程,她撐了陽傘,還是越走越火大。覺得這個何淮安真是故意,有心還她手機的話請快遞送給她也行啊,男人家這麼機車,可笑。她火氣很大地走進「若谷」,猝然被眼前清涼的景致駭住。
眼前是石砌與木造的禪風小庭院,一汪小池塘,養著肥碩的鯉魚,它們恣意優遊,色相斑斕,襯著流水聲,教人看著暑氣全消。眼前鋪展開來的是成片草地,草地間嵌著石階通往雜誌社入口。門兩旁滿是翠竹,風吹來綠影搖曳,蔥鬱美麗。兩隻彩蝶在花草間翩翩飛舞,連空氣都瀰漫一股花草剛被水注澆灌過的濕潤氣味。
戴英霞愣愣看著這景色,她討厭何淮安,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地方太讓人神往,誰瞧了都會禁不住被吸引,好像裡面住著的不是商務人士,也不是繁忙的上班族,而是神仙的居所。
原來如此,戴英霞不得不懷疑當初跳槽過來的郭達明是被這樣舒適的環境給吸引了,可惜住在這兒的可不是什麼好心的神仙,郭達明不惜跟老闆決裂投奔何淮安,結果卻是落得被舊主臭罵,又被新東家解雇的悲哀下場。
戴英霞記得郭達明私下約舊同事出來喝酒,那天也是他被何淮安解雇的日子,郭達明深受打擊,哭得好慘。他罵何淮安卑鄙,把他徹底利用完了就扔掉。
哼!戴英霞昂起下巴,地方再美有什麼用?主人心腸壞只是糟蹋好地方。
走進社裡,戴英霞又呆住了。
這哪像一家公司?這簡直是峇裡島的度假屋!天花板有銅扇旋轉著,室內到處是一盆盆的植物。她站在入口處,沒人接待,沒看見總機,正確點說,她這個陌生人大咧咧走進來了,沒人過來招呼。裡邊的員工們窩在自己的位子,間隔他們座位的是紅木書櫃以及各種室內植物。
這些員工有的正在計算機前上網,有的正在看書,有的泡茶,有的在吃點心,還有的甚至趴在座位上睡覺?真夠誇張……這是搶走他們客戶的敵人公司嗎?這樣散漫的氣氛就是造就銷售第一生活時尚雜誌的地盤?
「呃……」戴英霞走向離她最近的那處工作區,問正在讀閒書的小姐。「我姓戴,我來找你們老闆,請幫我通知一下。」
「找老闆?喔、你自己進去啊,那邊,左轉走到底,我們老闆在裡面……」
「呃……不用先通報?還是跟助理或秘書說一聲?」
「不用啦,我們老闆沒那些規矩,而且助理放年假去了,你自己進去吧……想喝茶還是咖啡?」
「呃……不用,我不渴。」
「不是,我是要跟你說……」小姐壓低聲音,笑咪咪地說:「我們老闆泡茶功夫一流,但是咖啡煮得很差,他要是問你想喝茶還是咖啡,你一定要說茶,知道嗎?」說完自己忍不住哈哈笑。
旁邊上網的女同事湊過來附議。「老闆前天泡的曼特寧有夠苦的,害我整晚胃疼哪。」
戴英霞點點頭。「那我過去了喔。」
連茶水都自己來?何淮安的行為真讓戴英霞摸不透。那個在曹復口中陰險卑鄙心機重的小人,怎麼這麼放心讓誰都可以大咧咧進辦公室?還用這麼隨便的態度管理底下的人?
不可思議啊,在他們「安頤」,員工要是在上班時間看閒書泡網絡聊天喝茶還睡覺的,曹復見了一定破口大罵。而且安頤的辦公區都裝有監視器,隨時監督員工的上班狀態,可是……戴英霞往天花板看,沒見半架監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