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變了,當年在屋頂抽著煙的人也變了,不再總是冷著臉的他。
感覺邱瑞謙的手在她背後撫移,向來不愛他在外頭做這種親密舉動的藍綺屏這次沒避開,任由他宣示主權。
點好的菜陸續上桌,江禹和邱瑞謙聊著大學趣事。沒有心思插話,藍綺屏只能不停地吃東西,當個沉默的陪客。
江禹雖表面帶笑,其實思緒已隨著面前兩人親匿的動作游離,難以控制。每當那隻手滑過她優美的曲線,就像有人拿針往他的心頭用力紮了一下,讓他心神不寧。
專心點!江禹暗斥自己,拿起紅酒輕啜一口。溫醇的口感滑過口腔而下,卻完全釋不去溢出喉頭的那抹苦澀。
「你怎麼會突然想回來?」邱瑞謙問。「明明學生時代根本就不回台灣。」
「有公司挖角,剛好看膩洋人面孔,就回來了。」江禹聳肩,說得輕描淡寫。會回來,是因為覺得時間過得夠久,已能讓他將一切擺脫,誰知命運之神作弄,當年讓他不顧一切逃離台灣的情境,彷彿再次重演。
不同的是,好友和她正在交往,她陷入甜蜜的愛河,而他,成了旁觀者。
「欸,不對,你爸過世那次你回來過一次。」邱瑞謙憶起,轉頭朝藍綺屏說道
「你相信嗎?遺囑裡居然連阿禹的名字都沒提到,遺產全讓他後母給繼承了。下然啊,阿禹也是個身價上億的黃金單身漢呢!」
這個消息讓藍綺屏驚訝得檀口微啟。以前傅學長曾提過繼母待他不好,但她沒想到竟如此狠心!「太過分了……」
她臉上因他而起的擔慮忿然,讓江禹眼底閃過一抹慍色,氣好友說得太多。她幸福的生命裡,不該知道這些。
「反正我養得活自己,樂得輕鬆。」江禹不著痕跡地掩下,輕笑帶過。
「是啊,阿禹功課好得很,都靠獎學金過活,畢業後進入知名軟體公司沒多久,就寫出一套防火牆程式,那一年紅利拿到手軟。」邱瑞謙笑道。
「獎學金?」這個消息讓藍綺屏更驚訝。
「你怎麼這樣?阿禹雖然一副看起來很會玩的樣於,功課可是一等一。」他畢業論文差點寫不出來,還是阿禹罩他的。
「難怪她不相信,因為我在高中是讓師長頭痛的壞學生,只差兩支警告就會被退學。」江禹沉沉低笑,想起過往,眼中有太多說不出的情緒。
「真的假的?」邱瑞謙瞪大眼。「還好你爸那時送你出國,不然哪有今天的你?」
江禹不置可否地半勾起唇,沒有回答。
那年走得太急,很多事和感覺,都是硬生生地被抽離。原本不願意被送出國的他,非但答應父親的安排,還要求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台灣。因為若不是如此,他沒有辦法去面對,面對離去的人,面對她。
那時,他幾乎等於是逃離台灣,在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下,咬牙苦讀,像在逃避,也像是要將某人未竟的年輕歲月一起彌補。
藍綺屏覷了他一眼,低頭默默吃著眼前的菜,思緒被太多太多的疑問填滿,卻問不出口。
那年,是因為被送出國才走得如此疾速嗎?是傅學長的死讓他轉變嗎?今天,整個晚上他一直沒抽煙,是習慣變了,還是他心情愉悅得不需抽煙?
「那她呢?綺屏在高中是什麼樣的女孩?」邱瑞謙在她耳畔呵氣,開心笑道。「可別告訴我是個小太妹哦!」
這動作太親匿了!藍綺屏慌亂閃避,尷尬得臉都紅了。
江禹見狀,只微微一笑。「沒什麼變,乖巧文靜,還擔任學生會的書記。」
「這麼優秀啊?又那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嘍?」邱瑞謙笑得更開心,用力將她攬進懷裡,一時興起就要朝她唇上吻去。
「別這樣……」藍綺屏羞窘不已,為了幫他保留面子,她不敢推拒得太用力,看起來就像是情侶在打情罵俏。
那情景撥動了心底某個抑壓的點,江禹拿起紅酒輕啜一口。「可不是?連學生會長送情書都被她拒絕。」
藍綺屏一震,被邱瑞謙偷襲得逞,卻恍若未覺,目光怔怔地直視著他。
幸好邱瑞謙沒再逾越,輕吻後只是攬著她靠向椅背。「行情這麼好?那被她看上的我可撿到寶了!」
那件事,已淡然到讓他能當成笑話講了嗎?藍綺屏笑不出來,在他臉上,除了仍是噙笑的慵懶表情,她看不到其他.原以為已平復多年的傷口,彷彿又隱隱作痛。
沒忽略她瞬間僵凝的笑容,江禹垂下眼簾避開她的視線,隱於桌下的手倏地握緊,沒人發現。
突然,他伸手朝上衣口袋摸去。
一時間,藍綺屏以為他要掏煙,然而拿出來的,是支銀色的輕薄手機。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江禹歉道,起身走到門外接聽.
她在想什麼?還以為那件事會讓他情緒波動到想抽煙嗎?失落漫然襲來,藍綺屏靠向椅背,覺得有種喘不過氣的無力感。
「怎麼了?」邱瑞謙將她攬靠懷中。
藍綺屏倚著他,想汲取一些溫暖。「今天打掃房間忙了一天,有點累。吃完飯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我還想說吃完飯可以看電影的。」邱瑞謙皺眉。「別急著回去嘛!」
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他,藍綺屏心軟,正要應好,此時江禹走回。
「對不起,我要先離開。」江禹傾身說道。「傢俱行出了點問題,原本預計明天送貨,結果現在已送到我家門口,我得回去幫他們開門。」
「都忘了問你房子弄好沒,要不要幫忙?」邱瑞謙問道。阿禹的動作也夠快,才回國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已找好房子安置妥當。
「快好了,只差這批傢俱。」江禹婉謝他的好意,拿起帳單。「我先走一步。」
「這餐是接風耶,我請客。」邱瑞謙壓住帳單。「等會兒我送綺屏回去後,過去你那裡看看。」
不想上演搶奪帳單的難看戲碼,江禹放手。「時間還早,你還是多陪陪她吧!」
「沒關係,綺屏不會介意,對吧?」他朝她睇了一眼。
「嗯。」藍綺屏怔了下,緩緩點頭。她本來還想再多陪瑞謙一下的,他卻逕自幫她下了決定。
「那,待會見。綺屏,再見。」江禹自然地朝她一頷首,轉身離開。
「再見。」她硬扯了笑回應。
「等我一下。」邱瑞謙輕拍她肩膀,拿起帳單往櫃檯走去。
別再想,她有男友,這就夠了。藍綺屏心頭默念,不停告訴自己。然而,努力想維持無謂的心底,卻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俏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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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一個人住這房子會不會太大?」一定進江禹位於大直的住所,邱瑞謙不禁吹了聲口哨。
位於大廈十七樓的格局佔地五十餘坪,劃分為四房兩廳,傢俱已安置完畢,簡約時尚的淡藍色調,營造出舒適大方的視覺效果,暖化偌大空間帶來的疏離感。
「接著。」江禹丟了罐啤酒給他。剛搬進來,冰箱裡只有用來招待搬家工人的啤酒。「之前舊公司派駐台灣的主管正好要遷居回美國,我看價格合理,就買了下來。」
「房子看起來是還不錯……」邱瑞謙邊暍啤酒邊踱步參觀,突然手機響,他走到一旁接手機。
江禹坐到沙發,也拿起一罐啤酒喝著。憶起方才在餐廳的情景,深邃的黑眸沉凝下來。
要說見到她沒任何撼動,騙得了人,卻騙不了自己。雖許久不見,這些年來,那雙眸子一直出現他的夢裡、思緒裡,揮之不去。
歲月流轉,時空變換,角色依然,她仍是他好友喜歡的對象。不同的是,如今是兩情相悅。
他不懂,方才為何會說出傷害彼此的話,他知道,俊凱的事不論對她或他,該是一生都難以淡忘,卻來不及抑止,話已衝口而出。
「……我怎麼可能捨得放你獨守空閨?昨晚我不是待到今天中午才走的嗎?好、好——等一下去找你,看我不好好懲罰你!」邱瑞謙結束電話,笑得春風滿面。
江禹壓下心頭的沉悶,揶揄道:「剛不都說叫你陪她嗎?還硬要來我這裡。」
「不是綺屏。」邱瑞謙詭譎一笑,朝他使個眼色。「男人嘛,你知道的。」
臉色倏地冷凜,江禹放下就口的啤酒罐。「你劈腿?」瑞謙在大學時常做這種事,同時交往多位女友,但那時年少輕狂,他不曉得這個遊戲還在繼續。
「沒有,我愛的只有綺屏。」沒見過他那麼嚴肅,邱瑞謙有點嚇到,連忙舉起手指頭發誓,隨即又笑。「只是有人送上門,不吃白不吃嘛!你不曉得,Joan豐胸細腰,技巧好得沒話說……」
「你不該這樣對她。」江禹打斷他的風流艷事。
不然要叫他到婚前都一直過禁慾生活嗎?邱瑞謙嘿嘿乾笑。自尊心作祟,即使是好友,至今無法和藍綺屏發生關係的事仍說不出口。「別假了,你自己還不是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什麼時候變這麼八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