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不禁眉頭微皺。他竟然覺得一個閨譽狼藉,言行舉止咄咄逼人的女人可愛,這是錯覺吧?
明陽柳留意到他的表情。「將軍,怎麼了?」
「沒什麼。」
「我還以為將軍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呢,沒有就好。」
殷武傑收斂心神,筆走龍蛇,很快的摺子便已寫好。
「小姐看看,是否還有不妥之處。」他將摺子遞給她。
明陽柳接過摺子,看了一逼,笑道:「將軍措訶很合適。」不卑不亢,進退有據,是道既讓主上滿意,自己又能得償所願的好奏摺,由此可見他這「儒將」之稱是名副其實。
「既然小姐覺得沒有問題,那我就把摺子遞上去。」
「麻煩將軍了。」
「客氣。」
「將軍要幾時遞上去?」不是她著急,而是生恐父親暗地裡搞鬼,所謂夜長夢多,還是盡快將此事辦妥她才能安心。
他笑了,「我明日入宮面聖之時。」
「如此甚好。」
「那在下便告辭了。」
「將軍慢走。」
走到大廳門口,殷武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兩人目光不期然撞到一起,俱是一怔。
立於壁畫之前的她宛如畫中仙子亭亭玉立,似乎一陣風拂來便要乘風而去。
他唇線輕揚,一抹明朗的笑浮現在臉上,然後扭頭大步而去。
他這笑是什麼意思?明陽柳一頭霧水地目送他漸行漸遠。
第3章
燭光微微搖曳,映出一室昏黃,燭影落在桌上,照在那闔起的奏摺上。
殷武傑負手立在窗前,抬頭看著天上的一彎殘月,思緒萬千。
從明府回來後,他便一直待在書房,對著那道奏摺發呆。
跟她的會面與想像中完全不一樣,聰慧美麗又多刺的一位女子,不似傳聞中那般不堪,難道真是眾口鑠金,積非成是?可當年的那一晚,又該如何解釋?
今天出門聽說的事每一件都很有趣,被砸斷肋骨的狀元爺登門理論,被搶入房;還有被砸中的逍遙王臥床在家,疑被砸出內傷……
咳咳,最離譜的就是關於他自己的了,竟有傳言說他為了擺脫明家小姐,派了一個小白臉去色誘她——嗯,好像這個小白臉指的就是今天去造訪明府的自己。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笑出了聲,色誘?如果真有其事還說不准誰被誰色誘呢,她可是位艷麗無雙的女子,聰慧過人,狡猾又多詐,的確有魅惑男人的本錢。
殷武傑右手撫上窗欞,拇指和食指輕扣著窗沿,微微沉吟著。
那麼隨意在街上走了走,就聽到諸多版本的流言,其中最關鍵的一個消息便是此次三家御史千金會有拋繡球一事,乃是為出嫁公主而走的一步棋,接下來要上場的當然是公主擇駙馬的戲碼。
他劍眉不自覺地鎖緊,金枝玉葉的皇家嬌嬌女,只怕非是妻子的好人選。如果,他和明家這樁婚事不成,難保皇上不會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眼前驀地浮現一張美麗出塵的臉,他似想通了什麼,嘴角弧度上揚,今兒個她意有所指卻未言明的事,大概就是這回事吧?
從這次會面看來,這三家千金只怕受流言所累甚深,而看來這其中可能不乏她們主動配合的成分。
「明陽柳,很別緻的名字,像你的人一樣。」輕若蚊蚋的低喃在夜風中飄散。
思緒拉回,落到桌案上的奏摺,剛毅的唇瓣輕抿,劍眉微微攏起。其實從答應幫她寫摺子那一刻他便後悔了,可是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口的話怎好輕易收回,也只好認了。
走回桌邊,拿起奏摺,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好吧,既然她這麼希望把他這個乘龍快婿甩到一邊去,無論如何他也得配合一下才是。
他一定會向皇上善意的進言何謂「君無戲言」,天子當為天下萬民的表率。想到這裡,他唇畔的笑意加深。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一定會信守承諾,至於結果……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少爺,夜深了,早點安睡吧。」門外這時傳來老管家關切的聲音。
「幫我沏碗茶過來,我想再看會書。」
「是。」
拍了拍手中的奏摺,他笑著放到一邊,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兵書開始閱讀。
不一會兒,老管家將熱茶送了進來。「少爺,茶。」
「放桌上吧。」翻看著兵書,他頭也沒抬。
老管家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少爺,你真打算要娶明小姐嗎?」
「有什麼問題嗎?」
「事情難道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他真的不樂見少爺娶明家那個聲名狼藉的小姐啊。
殷武傑輕輕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兵書放下,抬頭看向他,「君有命,臣莫敢不從,明小姐乃是奉旨拋繡球。」
老管家聞言憤慨起來,「可這太委屈少爺你了。」
委屈嗎?那倒不一定。
他重新拿起兵書,將情緒隱藏在書後,輕揚的唇線卻洩露了主人真正的心思。
與此同時,明陽柳也了無睡意。
如春看著主子一臉的若有所思,在屋子裡不停地來回踱步,目光始終緊盯著被小姐拿在手中的一隻酒壺上,整顆心都懸在半空。今晚小姐不會又要喝酒吧?
明陽柳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讓如春的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緊張不安。
「小姐,你到底是喝還是不喝?」終於,她忍無可忍的問了出來,音量不自覺地拔高。
明陽柳微微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地眨了眨眼,「喝什麼?」耶,如春的膽子大了不少,敢吼她了呢。
「酒啊!」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吼了。
她恍然大悟地看向手裡的酒壺,笑了,「這個啊。」
「當然是這個。」
「這裡面沒酒。」她拎著酒壺朝如春搖了搖,很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小姐——」如春一臉憤然,「你怎麼可以這樣?」
「怎樣?」見她怒形於色,明陽柳煩躁的思緒莫名的平靜不少,開始有了心情跟她抬槓。
「奴婢還以為小姐又要喝酒了呢。」
「我又不喜歡喝酒。」
眼見主子說得一臉的斬釘截鐵,表情是無比的嚴肅認真,如春卻忍不住翻個白眼。小姐說她不喜歡喝酒?如果不是她重聽,就是小姐已經醉到開始胡說八道了。
「我今天似乎做了一件蠢事呢。」目光幽幽的望向窗外,明陽柳的神情染上一絲迷茫。
如春驚訝地瞪圓了眼。蠢事?小姐雖然常常做些出格之舉,但是似乎還沒人說過小姐會做蠢事呢,小姐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
「他明明是一個很好的丈夫人選嘛。」繼續喃喃自語。
如春難得聰明的保持沉默,一雙耳朵有向大白兔靠攏的趨勢。
「可是,為什麼我會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呢?我究竟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他……」
「啊,真煩!」想半天還是理不出頭緒的明陽柳洩憤似的大吼一聲,嚇了身邊的丫鬟一大跳。
「小姐,現在已經很晚了,想不出來就明天再想好了,早點睡吧。」
她聞言卻皺了皺眉頭,甚是困擾地看著如春問:「可我睡不著怎麼辦?」
「奴婢不知道。」如春老實回答。
她就知道根本不能指望如春這個笨丫頭提出任何有建設性的建議來。
「不知道就別想了,也不用在這兒陪著我耗,下去睡覺去。」瞧她明明困得眼都快睜不開了,還硬撐。明陽柳不耐煩的揮揮手,讓她去睡。
「小姐不睡,奴婢怎麼能睡。」小丫頭十分固執。
「讓你去睡就去睡,我可不想明天對著一張憔悴失眠的臉,你家小姐我又不是自虐。」
「哦,那小姐也早點睡。」見主子有噴火的跡象,如春作出明智的選擇。
屋裡很快只剩下了明陽柳,她將手裡的空酒壺放下,轉身進到內室。
不一會兒,她從一個嬌滴滴、美艷出眾的千金小姐變成一個風度翩翩、氣質陰柔的美少年,手執一把檀木為柄的紙扇,扇墜是一方瑩潤光滑的淺紫色雕花玉珮。
今晚注定是無法安枕入睡,大概只能等到明天殷武傑那裡傳來確切的消息她才能安下心來,既然如此,她索性換裝出去溜躂一下,說起來自從皇上下了那道繡球招親的聖旨後,她也好久沒能換裝出門去散心了。
時值深夜,府內下人多已歇息,明陽柳腳步輕快的穿廊過徑,就在要接近側門的時候,一道身影倏地飄到她身旁。
「小姐,非常時期還是三思而後行。」
她毫無心理準備的嚇了跳,輕拍著自己的胸口壓壓驚,「齊伯,人嚇人會嚇死人,我這顆心都差點兒從嘴裡跳出來了。」
「老奴失禮了。」齊伯依舊是一臉嚴肅,但卻沒有退開的打算。
「我只是出去喘口氣,有什麼關係?」她不以為然。
「在奉旨拋繡球之事尚未完結之時,小姐還是應該韜光養晦,以靜制動。」
「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可是,繡球這件事應該算完結了吧?至於結果……明天一定可以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