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蒙懶洋洋地說:「這是刑部該管的事兒,我才懶得過問。」
「好歹李大人是你手下,這一回失竊肯定有文章,若我沒有猜錯,必然是太子黨搞的鬼,說不定在查你的什麼證據,你總要小心些。」
「知道了,你近來真是囉唆。」皇甫蒙又喝了口酒,「一會兒我先離開,你不要和肖艷艷胡鬧到太晚,父皇前幾日還和我問起你,是否在外狎妓藏嬌。」
他忙追問:「那你怎樣答?」
「父皇那麼精明,你若說瞎話,能騙得過他嗎?他其實早知道答案,故意來套我話,我也只好說,男人在外難免有些胡鬧,但大事你還是把握得住,父皇便沒再問什麼。」
皇甫東轉憂為喜,拱手笑道:「多謝二哥幫我說話。改明兒個我挑個比艷艷還美的清倌美人,送到你府上去。」
「罷了,我只怕無福消受。」
出了暖香閣,夜風吹得皇甫蒙原本微醺的酒意清醒了幾分,春滿樓的夥計悄悄在旁邊遞上他的披風,低聲說:「王爺,您的馬車已經在角門備好了。」
「嗯。」他接過披風,並沒有穿上,只是搭在腕處,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忽然笑道:「今晚月光不錯,我正好想走走,你去和我家車伕說,讓他先把車趕回王府吧。」
「啊?」夥計以為自己聽錯,順勢抬起頭去看。月亮明明就被烏雲遮住了,哪來什麼好天色?他再一轉頭,皇甫蒙已獨自走出了側門。
第1章(2)
一過子時,全京城就會安靜下來,皇甫蒙獨自走在寂靜的石板路上,四周靜得只聽得到他自己的腳步聲。
繞出春滿樓前的小巷,前頭就是穿越京城東西向的主路。
皇甫蒙本平平靜靜地走著,忽然之間,他如暗夜飛鷹一般振袖而起,一個騰躍翻上屋頂,單手抓住原本趴臥在屋簷上的一人,狠狠將其從屋上拽下,摔在他的腳前。
「誰派你來跟蹤本王的?」他居高臨下,氣勢凜然。
那人被摔得筋骨劇痛,卻咬著牙不發一語,接著突然抓起地上一把沙石丟向皇甫蒙,他閃身避開,那人便趁機翻身逃跑。
他冷笑一聲,足尖輕點便追了上去。
怎知本來不見一人的小巷裡,忽然走出一個女孩子,她的懷中抱著不知什麼東西,低著頭,走得急匆匆的,全然沒有留意週遭的動靜。
逃跑中的神秘刺客一見女孩,長臂一伸,便按住她的肩頭,往自己懷中一攬,身形微轉,將人押在自己身前。
「你再過來,我便在她的咽喉穿個洞!」他惡狠狠地將短刀抵著女孩的咽喉。
女孩猝不及防,雖然被驚嚇到,但並沒有鬆開懷中緊抱的東西,她張大雙眼,定定地看著一步步逼近的皇甫蒙。
此時天上的黑雲悄悄移開了一條縫,冰冷明麗的月光透隙而落,照在他緩緩抽出的銀刀上,那熠熠生輝的銀光不禁令人心驚膽戰。
「你既然敢跟蹤我,就該知道我是誰,難道你沒聽說,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挾嗎?」皇甫蒙目光犀利地盯著刺客的雙眼,並未介意對方的脅迫。
他的繼續逼近,和那充滿殺氣的凝視,讓刺客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女孩也被拉扯著一同往後退。
猛然間,女孩將懷中抱著的東西奮力向後一扔,淅瀝嘩啦全砸灑在刺客身上,刺客沒料到,頓時手一鬆,皇甫蒙抓住這個時機,閃電般地一把抓過女孩,銀刀橫抹,血花飛舞四濺之後,一具屍體當街倒下。
「可惜,沒留下活口。」
皇甫蒙幽幽一笑,將刀背上的血漬在那人衣襬上抹了抹,還刀入鞘,這才轉過身去看那個女孩,只見她靜靜地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撿著碎了一地的瓷片。原來剛才她懷中抱著的是一鍋熱湯。
「不要撿了,又不能再用了。」他丟過去一句話。
那女孩充耳不聞,拿出一塊手絹,依然認真地將每個瓷片都撿到手絹中,彷彿它們是無價的珍寶。
「今日還真要多謝妳了,看不出妳小小年紀,還挺鎮定的。」皇甫蒙笑看著她的背影。
這女孩看身材,也不過十五、六歲吧,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竟然有如此膽量,真是難得。
可那女孩就是不響應他,將碎片都包好後,依然抱在懷中,轉身就走。
「喂,站住。」皇甫蒙見她走得著急,像逃命似的,只好向前一跨,攥住她的手臂,「妳不必怕和今日的事扯上關係,若有人問起,就叫他們到蒙王府找我。」
他以為只要提到「蒙王府」三個字,女孩必會心生敬畏,怎知她只是飛快地抬頭看他一眼,然後咬著唇說:「那又怎樣?他也是死了。」
「妳該不會同情這個壞人吧?」皇甫蒙這才看清她的臉。真的還是個孩子,細細的眉眼,窄窄的肩膀,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成熟女人的韻味,只有那兩片小紅唇倒還算得上嫣然可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壞人。」女孩搖搖頭,「殺人的是你。」
皇甫蒙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莫非她認為他才是壞人「我救了妳,妳總該感激吧?壞人可不會救妳的。」他恨恨地說。
女孩將頭垂下,扭了扭身子,掙脫他的箝制,快步轉身就走,只丟下一句話,「要不是你,我今天不會這麼倒霉。」
皇甫蒙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蔑視,氣得差點直接將刀鞘扔向她,但轉念一想,何必和一個小孩子鬥氣,查出誰才是背後主使才是要緊,再瞥了一眼女孩消失的巷口,此地距離花街巷很近,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三更半夜抱著一鍋熱湯在外面溜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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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靜陽幾乎是用跑的回家,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剛才真是快被嚇死了,怎麼深更半夜遇到兇殺案,而且殺人兇手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真是膽大包天。
她其實很怕和陌生人說話,偏偏那人殺了人,還有閒情逸致拉著她聊天,所幸最終把對方甩脫了,她可不希望日後官差找上門來,但願這麼黑的夜裡,沒有人看到她涉足這件案子。
「靜陽,妳回來了?」內屋傳來娘的叫喚聲。
她帶著歉意地回道:「是,娘,我回來了。」
走進低矮小房中,房門窗戶都已破損,夜裡的冷風直往屋裡灌。
「娘,我今天本來從春滿樓帶了一鍋熱湯回來,是客人點了沒有吃的,艷艷姊好心,讓我帶回來給您吃,可是……半路上撞到人,湯灑了,鍋也摔了。」她跪在床頭邊,說著說著,眼淚便不自覺流了下來。
周靜陽的娘雙腿有疾,行動不便,平時靠幫人做點針線活賺點銀子,此時見女兒顫巍巍地捧出碎了的瓷片,心疼地問:「燙到妳了沒有?」
「沒……但這鍋怕是不能用了,娘,您說前街會鋦盆鋦碗的張大叔,能不能修好它?」
周母歎口氣,「傻孩子,碎成這樣,肯定是不能修了,就是能修,要多少個釘子?那釘子錢大概都要比鍋貴了,別傷心了,人家不是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後再買一個便是。說來是爹娘沒用,讓妳小小年紀就要去青樓做事,那裡豈是好人家的女孩該去的地方?妳每天出門,娘就提心吊膽,怕妳在那邊受了委屈。今天怎樣,有沒有人為難妳?」
「沒有,艷艷姊對我很好,只讓我在後面的暖香閣伺候,那裡客人很少,都是貴人,不像前院的客人那麼沒規矩。」周靜陽刻意隱瞞方才遇到的兇殺案,不想讓娘擔心,接著她看看周圍,「爹呢?」
「一早有人僱車去吉春鎮拉煤,價錢還不錯,妳爹就去了,大概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周母拉著周靜陽上了炕,炕上只有薄薄的一床被子。「娘給妳暖了半天的被,妳趕快進來暖和暖和,火上還有幾個烤饅頭,怕費火,所以現在是冷的,妳要是餓了,就去熱一熱。」
「我不餓,走時艷艷姊先讓我吃過了。」她從懷中掏出幾塊用紙包好的酥餅,「這是艷艷姊讓我拿回來給您的,娘,您嘗嘗看,可好吃了。」
周母一聽,眼淚撲簌簌地直落,一邊吃著滿是女兒體溫的酥餅,一邊勉強堆起笑,「乖女兒,娘有妳,是此生最大的福氣啊。」
她緊緊摟著娘,小聲說:「等我日後再賺點錢,就可以帶您去看大夫,上次罄壽堂的張先生不是說了嗎?您的腳還是有可能治好的。」
「傻丫頭,都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還治得好?再說就算能治,也不知要花多少銀子,咱們家現在只求吃飽穿暖,其它的就不要奢望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麼都強。娘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日後把妳嫁個好人家,眼看妳都要十八了,身子骨還是這麼瘦弱,人家媒婆都看不上眼,更別說男方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