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瞠大水眸,努力理解他口中的話。「難怪你會要我別跟他單獨出去……」她恍神自語。
「對,因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選擇不告訴你,也是擔心會加重你的心理負擔,影響整個調查效果。如果不揪出真正兇手,你將一直處於危險的狀況下,因此只好暫時委屈你,無法馬上告訴你真相。」
「你沒有錯,雖然被隱瞞的感覺很糟,但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她看著他,可以接受這種善意的謊言,可千萬……不要還有另一個謊言。
她受不了一次承受兩個打擊。
「警方一直等到他今天跟對方通電話,才追蹤到對方是誰,否則我也不用等到現在才抓他。」
他沉著冷靜的模樣,很快便將她慌亂的情緒安撫下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垂下目光。「他們會怎麼樣?」
「包括所有證據,我會交給警察處理。」他不帶情緒地陳述,故意跳過自己暗中施力,讓他們一同在台灣消失的小小報復。
燦蔓雙手環抱住自己,彷彿在為接下來的問話做準備。
「你還好嗎?」瞿蒼弈緊盯著她問。
「再好不過了。」她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畢竟我勉強算是大難不此,不是嗎?」
「別想那麼多。」他心疼地看著她,安撫道。
她突然仰起小臉,水眸直勾勾的望進他靈魂深處。「我還想問你一件事。」她感覺這陣子腦中遺失的那塊拼圖就快被她找到了,而儘管已經猜到,她仍想聽他親口證實。
聞言,瞿蒼弈臉上流露出痛楚,眼神中有懇求原諒的意味,謹慎地點點頭。
事實上,他已經意識到她會問什麼。
燦蔓慢慢的深吸一口氣,像要做足了萬全準備,才有勇氣直視著眼前英俊的臉龐發問。
「誰是K?」
瞿蒼弈困難地吞了口口水,語調極為艱澀地開口——
「總編,瞿先生親自打電話過來。」助理敲了兩下門板,探頭進來報告。
燦蔓整顆頭還埋在資料堆裡,連眉毛都沒抬一下,隨口丟出一句,「就說我出去採訪。」
「好吧,下通電話我會用這個借口。」助理的頭還卡在門縫中間,尷尬地說。
「你剛才用了什麼理由?」燦蔓停下工作,抬起頭看向助理,心中衡量著瞿蒼弈的耐性究竟有多好。
「開會。」助理迅速回答,「一小時前是不在位置上,兩小時前是廁所,之前是……我忘了。」
她撇了下嘴角,冷冷看著助理,很清楚他想暗示什麼。「沒關係,反正那不是樣的男人苦苦愛著你,你無庸置疑大獲全勝。」
她揚起眉,並未接話。
助理說完,關上門離去前又留下一句話,「可惜……因為自尊心作祟,你還沒拿到真正的獎盃。」
第8章(1)
晚上九點,燦蔓還坐在辦公室裡,手上一張表格翻來覆去研究半天,但心思全然不在那上頭。
以公事角度來看,K的神秘感與藝術成就無人能及:以私人觀點切入,他則是她入行以來最欣賞的人物。
當上總編的第一篇人物專訪,她掙扎了很久,撇開利用與被利用的問題,她很單純希望自己坐上大位的第一個專訪人物是他,沒有其他原因,只是這樣做讓她覺得意義非凡。
偏偏,他們之間強烈到難以掩飾的電流把事情變得極為複雜又棘手,一旦做成了這篇專訪,不管怎麼看,都有一種她在利用他的感覺。
她不想這樣,一點也不想。
手機響起,她心煩到看也沒看就接起來。
「燦蔓?」瞿蒼弈低沉渾厚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來。
一聽見他的聲音,燦蔓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抗拒不了他,不管是冷著臉的他,還是仰頭大笑的他,就連沉聲道歉的他,對她來說也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
「我知道你正在聽電話。」瞿蒼弈心一擰,嗓音粗啞、語音焦急地開口說:「我不是故意隱瞞,只是不知該用什麼方式告訴你,結果事情就發展到最糟的情況。我很抱歉,竟然是在那種情況下讓你知道我另一個身份。」
「最糟的情況?」她冷哼。「在大庭廣眾下,我當眾出糗已經不算什麼,最過分的是你欺騙了我。」
「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他偷偷鬆了一口氣,雖然依舊是冷言冷語,至少她終於願意跟他說話。
「我知道,否則我這輩子絕不可能再跟你說上一句話。」她坦言。
「謝謝。」在電話那頭,他露出久違的微笑。
「謝什麼?」她冷諷地問,可以想像他一定愣了一下,意外她竟這樣反問他。
「謝謝你的理智仍願意照常運作。」這一次,他真的輕笑出聲了。
聽見他迷人的笑聲,燦蔓歎了口氣,放鬆地向後靠在椅子上,「你有沒有懷疑過一件事?」
「嗯?」他發出性感到要命的回應。
她深吸口氣後,鼓起勇氣道:「懷疑我接近你,是為了採訪。」
「沒有。」他回答得很乾脆。
「你確定?」她狐疑。
「你之前並不曉得我就是K。」他的語氣滿是自信。「再說,我一點也不介意被你利用。」
「你不介意?」燦蔓發現自己似乎永遠都看不透他,天底下居然有人不介意自己被人利用,而且還是他這個一身傲氣的男人?
「我相信你,你不是這種人。」他以低沉嗓音道,依舊一派從容。
「哪種人?」她很好奇。
「為了工作拿自己感情當幌子的人。」瞿蒼弈心情愉悅地笑開,「你不是這種人,我知道。」
燦蔓不禁怔住,他倒是比她本人對她更有信心。
「我沒你那麼有自信。」她坦承。
聞言,他在電話那頭低啞地笑問:「要不要試試?」
「試什麼?」她一愣。莫名其妙突然丟出一個問句,最好她可以知道他在問什麼。
「到我創作的地方看看。不是住所,上次你過來的地方是個例外,通常我不會在有其他人干擾的地方創作。」他真正的意思,是要請她採訪K,他想讓她瞭解他身上的兩種身份,以及邀請她成為第一個走進他私人禁地的人。
「你確定?」燦蔓仍有些遲疑,她很擔心跨出這一步,對他會不會有負面影響。
「如果對象是你,有何不可?」瞿蒼弈說,發現自己甚至已經開始期待她的到來。
「我可不去什麼廢棄工廠。」她歎口氣道,無奈自己完全拒絕不了他提出的邀請。
「放心。」他輕笑。
「什麼時候?」她抓起桌上的行事歷,打算順便敲下時間。
「現在如何?」他說著打開車門,走進她的辦公大樓。
之前幾次親自送花來道歉時,大樓警衛已經認得他,因此未加以阻攔,而他在談話間長腿幾個跨步,已經走至樓梯間往上爬,前往她所在的樓層。
「現在不可能。」她以為他在開玩笑。
「為什麼不可能?」他問得很理所當然。
燦蔓微愣,「因為我們什麼都沒準備。」她皺眉,不太懂他為什麼要在這個話題上打轉,而且講得好像跟真的一樣。
「如果這是你的顧慮,交給我搞定。」這時,他已走到她辦公室門外。只要一通電話就能馬上搞定的小事,實在沒必要為此心生煩惱。
「好,如果你現在馬上出現,把我從辦公室帶走,我就乖乖跟你去。」她輕笑地與他打賭。
不管她怎麼想,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工作忙碌的他,怎麼會耗費寶貴時間親自跑來接她?
「你願意等我多久?」瞿蒼弈打趣地問,看見幸運女神已經在跟自己招手。
「嗯……三十秒。」她佯裝思考,仍未將他的話當真。
「真嚴苛。」他抱怨。
她開心地笑出來,「我們不如討論等一下吃什麼宵夜。」這個話題還比較有建設性。
「不,我的計劃不是那個。」
燦蔓正想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此時辦公室門板突然響起兩記輕快的敲門聲,然後門就被人打開了。
看著優雅走進的順長身影,她目瞪口呆,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瞿蒼弈笑得一臉燦爛問:「嗨,準備好到我的小木屋參觀了嗎?」
站在位於半山腰的小木屋內,視線所及到處都是大的作品,燦蔓有種瘋狂又不敢置信的感覺。
至於,瞿蒼弈讓她在二樓的一百多坪且亳無隔間的工作室自由參觀,自己則在一樓的廚房裡親手泡咖啡。
當他端著熱咖啡上樓,看見她睜著大眼、滿臉驚歎地看著某個琉璃製品時,滿足又帶點得意的微笑在他唇角勾起。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以往當別人拚命讚美他創造出來的作品時,他心中只有感謝,後來次數太多,慢慢變成習以為常,然後是無動於衷。
最後,他沉迷於創作的最大動力,變得只是單純滿足自己的成就感,暢快,但寂寞。
他享受孤單,可是討厭寂寞。
然而她的到來,輕易便揮開這裡原本濃得散不開的孤寂感,也許他天生的第六感還算敏銳,才會在看過她寫的文章後,便默默記下這知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