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這點後,他不再懷疑,笑道:「老弟說的是。」
「大哥最好不要讓她出門。」這是羅宏擎的真心話,他希望將她關在家裡,不要讓太多的人,尤其是男人看到她的美麗和活潑。
秦嘯陽笑了,有趣地看著他問:「賢弟以為我們能鎖住一隻渴望飛翔的小鷹,又讓牠在籠子裡快樂歌唱嗎?」
聽到秦嘯陽的話,羅宏擎眼前出現了當他責備她不該獨自外出時,嘯月反叛的眼神和緊抿的雙唇。於是他知道秦嘯陽是對的,要鎖住那個莽撞又天真的女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他沉思不語時,秦嘯陽輕聲笑了。「再說,做為她的哥哥,我也該在她出嫁前對她好點,你說是不是?」
「出嫁?!秦姑娘要出嫁了嗎?」
第三章
當聽到「出嫁」二字時,羅宏擎覺得彷彿聽到兩聲驚雷在頭頂響起,他那一向無波無浪的心竟如同暴風驟雨前的天空,雲翻霧湧。可是他克制著,將所有的情緒都控制得很好。
「是啊,嘯月快滿十七歲了,近一年來到家裡來給她說親的媒人快把我們吵死了,爹娘有意近日為她定親。」
「十七了,是該出嫁了。」羅宏擎心神紊亂地隨口應著,心情變得十分低沉。
此後,秦嘯陽又帶他到秦氏的船塢、倉庫等處看了看,可是他不再能專注於所看到和聽到的東西。因為他的耳朵裡充斥著嘯月將要出嫁的聲音,眼前揮之不去的是自從認識嘯月以來,每次與她相見時她那豐富多彩的表情。
那麼美麗、倔強、頑皮又聰慧的女子,要什麼樣的男人來匹配呢?
哪個男人如此幸運,能得到這個可愛的姑娘呢?
這些念頭一直困擾著他,直到他和秦嘯陽分開,回到市舶司,仍無法從混亂的思緒中走出來。
「大人,要不小的替大人托個媒人去秦府提親吧?」陳生的一句話將他喚醒。
「你說什麼?!」他瞪起眼睛問。
陳生直率地說:「大人自從在碼頭聽說秦姑娘要定親後就魂不守舍,小的只是想,大人既然喜歡她,就把她娶來吧!」
「什麼喜歡?不要亂說!」
見他竭力否認,陳生說:「大人不要欺騙自己,我們可都看得清楚,你就是喜歡秦姑娘。」
「少胡說八道!」羅宏擎低聲斥責。
「大人,」年紀略長的黃茳插言道:「男婚女嫁順天應道,合乎禮儀,何況秦姑娘活潑漂亮,喜歡上她也合乎情理。大人相貌英俊,官顯名貴,與秦府聯姻可說是門當戶對,為何不可說呢?」
羅宏擎看看這兩個自幼相識的夥伴,知道要瞞住他們是不可能的。於是長歎一聲。「好吧,你們說的沒錯,我是喜歡秦姑娘。」
「那是好事。只是……」黃茳的語氣突然變得很遲疑,神色也不自然。看到羅宏擎瞪著眼等他的下文時,他揉揉鼻子,為難地問:「我只是好奇,大人從來對女人沒興趣,這次怎麼對秦姑娘……」
陳生立刻點頭。「沒錯,小弟也好奇。」
羅宏擎望著門外寂靜的花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見面後就忘不了她……我想,當屬於你的那個女人出現時,你會知道。」
黃茳笑道:「既然如此,大人就去求親吧,我們可不想看到大人失意。」
「不行,像我這樣出身低微、沒家世又沒父母的人,能配得上秦家那樣的名門望族嗎?」羅宏擎搖頭否定,心卻隱隱作痛。
護主心切的陳生立刻反駁道:「在小弟看來,只有秦氏配不上大人的份。」
見羅宏擎臉色不豫,黃茳攔住心直口快的陳生,插言道:「大人過慮了。秦嘯陽不是與大人義結金蘭了嗎?大人初來此上任時,秦氏宴請,秦老爺夫婦對大人十分禮遇,可見他們也欣賞大人的文韜武略,敬重大人的人品修為。」
「但那還是不一樣。」
明白他的顧慮,黃茳再勸道:「大人何等心胸?與其鬱鬱寡歡,看著秦姑娘嫁給別人,不如主動去提親。退一步說,就算提親遭拒,那又有什麼?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患無妻?」
他的話讓羅宏擎的鬱悶心情略解,他笑道:「你們還是我當初在少林寺認識的好兄弟!」
「當然是。」黃茳說:「那時候誰會料到宏仔會成為如今功成名顯的羅大人?而我和阿生這樣的少林寺小和尚又會成為大人的隨從呢?」
說起往事,陳生感慨道:「如果不是大人和黃大哥在五涼道找到我,我現在說不定流落在哪個山頭佔山為王呢!」
黃茳在他頭上一拍。「也許沒那麼走運,早已做了朝廷官兵的刀下鬼!」
陳生連連點頭,神情有幾分落寞。「那是,如果沒有兩位大哥,我陳生就算不死,也準成了五毒俱全的魔頭,那就真是應了方丈的話了!」
他的話讓大家憶起往事,都沉默了。
他們三人均出身低微、自幼失去雙親而被少林寺收養,相同的出身和相近的年齡讓他們成了練武習文的好夥伴。
但由於個性不同,他們所走的路也不同,年紀最大的黃茳沉穩持重,每每隨師誦經修佛,十六歲即剃髮受戒出家;羅宏擎聰慧過人,個性冷靜,方丈認為他天生是將相之才,不適合出家,故習武之餘多讓他跟隨隱居院內的有道居士求學問道;小他兩歲的陳生則個性衝動,方丈認為他過於頑劣難馴,缺乏出家人的慧根,練武之餘總要他面壁修禪,因此羅宏擎與陳生一直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待在少林寺內。
直到羅宏擎考取秀才後,方丈要他離寺求取功名。不料就在他離去前,有一天陳生下山辦事,與一個商販發生口角,竟在怒氣勃發中揮拳砸了人家的店舖,又把人打成重傷,因而激起民憤。
怒火中燒的市民圍住少林寺,要求嚴懲兇手。方丈無奈,只得將陳生當眾杖責百棍,隨後將他逐出寺,從此他混跡於江湖中,下落不明。
兩年後,羅宏擎殿試及第,拜將封爵,回到少林寺探訪方丈和眾兄弟,得知黃茳自他和陳生離去後便無心修行,疏於課業,成了院裡的「混僧」。
而一見面,黃茳便要求跟他走,經方丈開恩,黃茳還俗做了他的隨身侍衛。
之後他們又在五涼道找到了已淪為強盜的陳生,從此他也被羅宏擎收留,像黃茳一樣成了領官餉的侍衛。
如今,他們回憶起往事,兄弟情誼更加深濃。
陳生對羅宏擎說:「所以說,大人的事就是我們兄弟的事,如今,到秦家提親的事只管交給小弟去打理,我知道到哪裡去找好媒人。」
「沒錯,阿生現在比以前穩重多了,大人可讓他去辦這事。」黃茳也贊同。
羅宏擎再次沉默,心情卻不平靜。
如果不是今天聽說她要出嫁的消息,他還不知道嘯月在他心中已經佔據了很重的份量。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女人,更沒有體會過喜歡上一個人後,會為她心馳神往的感覺。從認識嘯月開始,她就帶給了他新的感受,讓他無法遏止地為她動心。只要想到她將屬於其他男人,他的心就湧上從未經歷過的酸楚和苦澀。
可是,秦家能接受像他這樣出身的人嗎?想到這,他打了退堂鼓。
「算了,還是不要。別為了這個女孩弄得我與秦大哥見了面彼此尷尬。」
陳生和黃茳瞭解他的脾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然而以後幾天,無論公事私事,只要提到秦氏或見到秦氏的人,他的心思就會落在嘯月身上,甚至夜裡也輾轉難眠。
對自己的大失常態,他既惱又恨,可是仍無法克制。這下他終於明白為何前人要歎「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道理了。
既然如此,他決定與其飽受煎熬,不如大膽去試試運氣,看能否得美人垂青?
於是他要陳生去替他托媒求親。
「大人這就對了!」見他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建議,陳生高興極了,拍胸脯說:「我保證秦家會接受大人的提親,不說別的,就光是大人年輕有學問,前途無量這一條,就得把所有提親者都比下去!」
「就是,這才是大丈夫所當為。」黃茳極力贊成,他可打從心裡不願意再繼續看著大人心情鬱悶、沉默寡言地過日子。
「不過,得讓媒人口氣和緩些……」羅宏擎仍有絲遲疑。
「我明白。」陳生自信滿滿。「大人就等著聽喜訊吧!」
「慢!」羅宏擎阻止他,謹慎地說:「我還是先修書一封,你讓媒人帶著先去探探秦大哥的口氣吧,如果秦大哥那裡沒問題,再到秦府正式提親。」
「行,大人文采飛揚,有您的墨寶,親事準成!」陳生喜孜孜地說。
當夜,羅宏擎捉筆灑墨,一展當年廷試風采,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長信給秦嘯陽,其中盡抒自己對嘯月的仰慕之情,也沒忘提及自己的寒門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