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稀奇,她還以為他會一直站在窗戶那裡,直到天荒地老,石化僵硬呢。
不想再和他多費唇舌,她假裝沒看見他,只是抹去最後一塊髒污,然後起身走到洗碗槽前清洗抹布。
「我不會開除妳。」
好一副施捨的口氣。
她停下動作,轉身面對他,手抆著腰,皮笑肉不笑的道:「需要我跪下來,謝主隆恩嗎?」
他將雙手在胸前交叉,微抬起下巴,一臉高傲的睥睨著她,「不用,妳剛剛已經跪過了。」
那瞬間,她真的有種想打人的衝動。
她瞇起眼,強迫自己忍住脾氣,道:「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想依我的能力,不足以勝任這個職務,我特別不擅長卑躬屈膝,若您想要有人匍匐在你的腳下,最好另請高明。」
「其它人不行。」他咬牙切齒的說。依他這種德行,她懷疑有任何人行。「我也不行。」她冷著臉,轉過身,繼續清洗抹布,想盡快做完工作,就能轉身離去。
她打算離開,走了就不回來。
不知怎地,那讓他莫名的慌。
他伸手,將水龍頭的把手往下扳,關掉了水。
這男人實在很幼稚。
她深吸口氣,打算勸他理智點,誰知還沒開口,就聽他說了一句。
「多少錢?」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頭瞪著他。
他面色鐵青,一副忍耐的模樣,擰眉問:「要多少錢妳才願意做下去?」
她真是不敢相信。
這世上,隨時都有人特別缺錢,也能強迫自己忍氣吞聲,至少一陣子;她也曾,也忍過,幸好現在不缺了,至少不缺他這一個客戶。
「我不缺錢。」
「不可能。」他譏誚的說:「這世上,每個人都缺錢,每個人都有價碼。」
「我沒有!」一股火,冒了上來。「至少你買不起!」她丟下抹布,脫下手套,轉身就走。
「一百萬。」他說。
她頭也不回。
「一千萬。」他再出價。
她抓起自己的背包,穿上鞋子。
該死,她真的要走。
他臉色鐵青的看著她握住了門把,開口再加價。
「一億!」
她停住了。
每個人都有價碼。
她霍然轉過身,他幾乎要得意起來,直到看見她火冒三丈的表情。
她氣勢洶洶,大踏步朝他而來,在那短短一秒,他以為她要揍他,但她只是抓起廚房牆上的電話,遞給他。「我要十億,打給你的銀行,現在立刻轉帳。」他瞪著那一臉兇惡的女人,有些愕然。她昂首,挑眉,微翹的眼裡,燃著熊熊的火。「怎麼,你出不起?」
那是挑釁,她一副「我贏了」的表情。
他一把接過電話,按下私人的銀行專線。
「艾瑞克,我要轉帳。」
他看著她,回答電話那頭的問題:「十億。」
一開始,她似乎以為他會收手,直到他把電話拿給她聽,「把妳的賬號給他。」
這傢伙一定是瘋了,才會付十億給她!
她僵瞪著他,猜想他是不是在玩她。
「怎麼,我敢給,妳不敢拿?」他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她眼一瞇,抓住話筒,說出自己的銀行和賬號。
「請問賬戶姓名?」對方問。
她瞪著眼前那高傲的男人,開口道:「佟秋然。」
「怎麼寫?」
「人字旁再一個冬天的冬,秋天的秋,天然的然。」
他雙手抱胸,斜靠在牆上,眼裡有著藏不住的得意。差不多在這時,她確定,十億對他只是九牛一毛。那位銀行人員再和她確認了一次賬號,然後告訴她已經將錢轉入,跟著請她將電話拿給眼前那一通電話就付出十億的男人。
他接過電話,敷衍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
「我說過,每個人都有價碼。」他看著她,開口嘲諷。
她抬手就給他一巴掌。
因為太過突然,他被打個正著,甚至沒想到要閃。
他錯愕的瞪著她,不敢相信她做了什麼。
但那個動手的女人,非但不覺愧疚,還兇惡的伸出食指,瞪著他開口警告。
「第一,如果你真的有付十億,這十億只是我來這裡繼續工作的代價,不表示你買了我。第二,這是教你,要懂得尊重你的員工,即使只是一位才高中畢業的清潔人員。第三,就算你錢多,付錢之前,也要看看是不是丟到水溝裡,因為我他媽的是個守信的笨蛋,所以我後天還是會帶著新的合約來上班,而不是帶著那十億落跑!」她噶狠說完,沒等他反應過來,腳跟一旋,就憤怒的抓著背包轉身離開,用力甩門走了出去。他瞪著那扇被甩上的門,好半晌回不過神來。搞什麼鬼?
他應該要生氣,應該要覺得屈辱,應該要宰了那個膽大妄為的人類,但不知怎地,卻只覺得怔仲。
她竟然敢打他?還教訓他?
這個女人八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從來沒見過有誰像她一樣,就算他不是妖怪,只是個普通人類,也絕對能讓她死得很難看,她究竟是腦袋哪裡不對勁?
他自己又是哪裡吃錯藥了?竟然讓她這樣冒犯自己,還不覺得生氣?
困惑的擰起眉,看著被她清掃得閃閃發亮的廚房,聽著她用精采絕倫的三字經,在電梯裡咒罵他的祖宗八代,他突然嗤笑出聲。
太久沒人敢這樣對待他了。
說實話,還滿有趣的。
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沒見過有誰像她一樣,拿這種橫財拿得如此心安理得,那麼理所當然。不自覺地,他晃到了屋外,站在牆邊,看著已經走出大樓的她。那個女人,在寒風中,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每一步都用力得像是恨不得踩在某人的臉上。
因為我他媽的是個守信的笨蛋,所以我後天還是會帶著新的合約來上班……
她憤怒的聲音,在腦海裡迴盪著。
滿意的,他露出了微笑。
她走了,但她會回來,而他可以休息。
看著那個削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轉回房裡,躺上了乾淨整潔的床。
他總是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總是可以。
傾聽著她在城市裡穿梭的聲音,幾乎是有些安心的,他在黑暗中,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十億。她瞪著自己戶頭裡的錢,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睡了一覺醒來,她以為昨天晚上那一切只是夢,為了確定,她還是到銀行刷了簿子,沒想到錢真的轉進來了。她一直以為轉這麼大筆錢、並沒有那麼簡單,至少應該要本人親自到銀行來吧?
顯然並不是這樣的。
瞪著存款簿上那許許多多的零,她莫名有些暈眩。
那男人一定是瘋了,前幾天晚上,他還想自殺,若不是她叫住他,他恐怕早往下跳了。
她何必去和這種自大又憂鬱的瘋子膛那渾水?
合上那擁有一大堆零的銀行存款簿,她把它丟入背包裡,決定明天去上班時,再去和他要賬號,把錢轉回去還給他。
離開銀行,她穿越斑馬線,走進另一楝華廈,打掃另一位單身女性的住家。
這位單身貴族,本來是自己打掃的,但後來職位越升越高,工作也越來越忙,才和清潔公司簽約,她來這裡打掃了兩年,也只看過屋主五六次;她大多數的客戶都是這類型,公司雖也有接家庭類型的客戶,可那都是分配給其它人,因為那多數需要和女主人有更多應對,她手邊現在八名客戶都是單身。她快速的整理丟得到處都是的內衣褲和絲襪,把它們和毛巾,分門別類的分次丟到洗脫烘三機一體的洗衣機裡清洗烘乾,一邊清掃垃圾,擦拭傢俱,然後拆下床套,換上新的,離開前她把洗好烘乾的衣服折好放入衣櫃裡,再把髒掉的床套和需要乾洗的髒衣帶回公司。
但在工作中,她始終沒有辦法把那十億拋在腦後。
在等待拿洗衣單時,背在背上的存款簿,突然重如千斤一般。
她不喜歡帶著不是她自己的錢,壓力超大。
雖然不是現金,但要是有人拿槍指著她腦袋,她一定會二話不說,把密碼、存款簿和印章都交給對方,到時她若真想還,恐怕也還不起。
昨天晚上,她實在不該惹惱他,她應該知道,他的情緒不太穩定,但那男人實在很讓人生氣。
平常她並不是那種會乘機佔人便宜的人、她那時只是一時氣昏頭了,才會火大的開出價碼。
她以為他就算有錢也不會付,一般人再有錢,誰會隨便把十億就這樣賭氣丟出來?
偏偏他就付了。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並不是真的想拿那筆錢。昨天她太衝動了,現在冷靜下來,真是讓她越想越不安。可惡,未免節外生枝,她還是立刻把錢還他好了。拿了洗衣單,她走回樓上自己的辦公桌,打開計算機,抓起電話,按著他和公司
簽約時留下的電話號碼。
電話沒有人接。
她看著牆上的時鐘,現在已經中午十二點了,他要不是已經出門,就是還在睡,只是拔掉了電話線;那男人排的清掃時間都是在夜間五點到十點,因為那時他都不在家,根據她長年以來的經驗,那表示他有八成的機率是夜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