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忙,非常的忙。
「聽說花師傅的情人又離家出走了?」三個月前自臨鎮來到「花食學館」的年輕許廚子,手上剝著牡丹花瓣,愛說八卦的嘴巴也沒閒著。
「花師傅的情人是誰?」這兩天才打京城來的兆廚子,還在一旁洗鍋碗瓢盆,想藉著八卦,打入新生活圈,
「你沒看過嗎?就是手裡老是拿著一本黃歷那個,『花食館』的唐老闆啊!」
「咦?『花食館』不是花師傅開的嗎?」通常新廚子都會有此一問。
「不是、不是,『花食館』以前叫『故人飯館』,唐老闆以前很有錢,開了很多家的當鋪。有一回他跟花師傅吵架離家出走,把城外的當鋪都賣掉了,拿那筆錢去買女人,花天酒地,花到一毛不剩,沿路乞討回來。花師傅一怒之下,把他趕出家門,幸好被好心的白老闆收留。唐老闆為了讓花師傅息怒,才把『故人飯館』改名為『花食館』,目的是為了討花師傅歡心,讓他有家可回。」
「原來如此!……不過不對啊,唐老闆為了回家,把飯館名字都改了來討好花師傅,他怎麼又離家出走?」
「你是新來的,難怪什麼都不知道。整個城裡的人都曉得,唐老闆把手上那本黃歷翻到爛,現在城裡人想問好日子成親的都找他,不用排八字、算日子,唐老闆馬上能告訴你,哪天能成親,好用得很!」
「原來,花師傅喜歡背『花譜』,她的情人喜歡背『黃歷』啊,難怪兩人情投意合。話說回來,這跟唐老闆離家出走有什麼關係?」
「你誤會了,不是唐老闆喜歡背『黃歷』,是他天天在找日子想把花師傅娶進門,但是花師傅太忙了,他們成親的日子一天拖過一天,唐老闆受不了,三天兩頭就鬧離家出走,跟花師傅抗議。」
「原來是這個樣子。如此說來,這花師傅的情人也真可憐,身為男人,我還真同情他了。」
「同情歸同情,不過你可要想清楚,現在花師傅是咱們的,如果被唐老闆娶進門,做了唐家婦,還能出來拋頭露面嗎?要是你,你肯讓你的妻子一整天跟一大群男人為伍?」
「就是啊!花師傅是咱們廚師界的天才,被他一個人藏起來,這可是天下一大慨事,絕不能讓它發生!」
「唔……言之有理。」
「所以說,你在花師傅面前,要多講些唐老闆的壞話,可別傻得去撮合他們。」
「偷偷告訴你們,我剛剛跟花師傅說,昨天看到唐老闆進了『紅花院』。大夥兒機伶點,看到花師傅,知道怎麼說了吧?」
「知道了,昨天唐老闆進了『紅花院』!」
「花食學館」外頭,站了兩個男人,一個掄起拳頭,正準備衝進去打人,一個急忙拉住他,把他拉進隔壁的「君子飯館」裡頭。
白禮讓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唐本草拖到飯館後堂去。
花疏從對面看見了兩人,踏出「花食館」,跟著兩人後面過來。
「這群混帳廚子!難怪小花到現在還不來接我回家,原來都是這群混帳廚子在搬弄是非!你竟然不讓我去揍他們一頓,你是何居心?」唐本草氣得面色鐵青,兩隻拳頭還緊緊握著。
「唐兄,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你也該聽得出來,那些廚子只是玩性重,並未當真存有惡念要破壞你們。花疏很瞭解你,不會相信那些謠言的,她應該只是過於忙碌,一時還無法過來找你。」白禮讓很有耐心地維持著溫和的笑容。誰教他認了花疏這個妹子,對這位未來妹婿的情緒,連帶負有安撫的責任。
花疏站在門外,心懷愧疚地咬了咬唇,伸手把門推開——
「你每次都為她說話!現在她是『花師傅』,她出名了,她紅了,她揚名立萬,她名利雙收了!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她現在已經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了!」唐本草背著門,火氣相當大,一腳踢得椅子倒,一個拳頭打在桌面上。
白禮讓看見花疏站在門外,趕緊站了起來,還來不及警告,唐本草又一陣怒罵。
「哼!我希罕她嗎?我唐本草要什麼女人沒有?她忙,她沒時間成親?她不想當我唐本草的妻子,外頭可是有一堆年輕貌美的姑娘排隊等著我挑!不想想她都幾歲了!……你有病啊,對我擠眉弄眼幹嘛,我對你可沒興趣!」他飽受驚嚇地瞪著白禮讓,被他「曖昧」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後頭有一隻手拍著他的肩膀,立刻被他不耐煩地拍掉。
白禮讓歎了口氣,眼看著花疏走進來,站在唐本草身後了,他還不知不覺,大放厥詞。
「三妻四妾你覺得夠嗎?」
「三妻四妾算什麼,我要娶個十妻八妾給她看——」嗯?誰的聲音這麼耳熟?
「十八房妻妾,那我豈不得排到第十九個去了?」
唐本草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卯了起來,瞪著一臉無奈的白禮讓,嘴裡用無聲的語言把他罵了干百逼。花疏來了幹嘛不早說!
身後還有一隻手,不停敲著他的肩膀,提醒他回過頭來看看她,不要當她不存在。
開玩笑,就這樣回過頭去還得了,花疏不翻臉走人才怪!
「白兄,我剛才那些都只是氣話,你也知道我心裡就只有疏兒一個人,她美麗大方,溫柔賢淑,聰明伶俐,宜室宜家,我今生是非她莫娶的,而且我保證一生就只有她一個,我連個妾都不納。」他笑嘻嘻地對著白禮讓說,彎腰把地上的椅子搬起來,放好了,眼角「不小心」瞄到後頭站著個人,這才轉過頭去,一臉訝異,
「小花,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要娶妻納妾我不會反對啊,如果你能夠找到一個像艷芳一樣的好姊妹來陪我,我想也是不錯的。」花疏仰望著他,微微一笑。
「真的?」唐本草一時不察,被她的笑顏給迷住,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但他純粹只是欣喜她沒生氣,別無他意。
只是花疏可不這麼想了……
「真的。」菱唇揚得更高,圓圓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她冷冷說道:「那你先去納妾吧,我去忙了。」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唐本草愣在原地。
已經有一名美妾,對於女子的脾性已經瞭如指掌的白禮讓,歎氣搖頭道:「唉,唐兄,你怎麼會相信這種話呢?」
「小花,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唐本草連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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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門都敲了半天,裡頭還是不聲不響,沒有半聲回應,看樣子他當真把花疏惹火了。
唐本草扯起眉頭。他一整天已經對她低聲下氣了,她還要氣到什麼時候?
話說回來,這是他的書房,為什麼他進去還得敲門?
「喂,我進來了!」唐本草一把推開門,理直氣壯的挺著胸膛,擺袍大跨步走進去!
一番裝腔作勢,走進書房裡面,他才看見原來花疏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握著筆。
他低頭凝視著她,她一臉倦容,髮絲凌亂,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衣服,忙到現在還未沐浴……
心裡泛著一抹疼痛,他取走她手上的筆,將她從椅子裡抱起來。
花疏瞇著睡眼,看見是他,便把臉埋進他懷裡,一動都不想動。
唐本草抱著她走出書房,到她房裡,把她放到床上,輕輕地放下她。
「本草……」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嗯。」他俯身吻了她的臉,輕柔地抱著她。
「對不起,我知道你為我受了很多閒言閒語,我白天忙,晚上還得寫『花譜』,連陪你的時間都沒有……對不起。」她深深歎了口氣,她也檢討反省了,她急著完成對爺爺的責任,仗著唐本草對她的寵愛呵護,卻忽略了他的心情、他的感受。
「我從來不管外頭那堆閒話,你也不用在意。」他親吻著她柔軟的唇。
「本草,我本來想把『花譜』完成,以爺爺的名字將它出書以後,再與你成親。我已經每天努力的寫了,但『花譜』只寫了五分之一,估計還要花上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完整的寫完它。」開始下筆以後,她才發現爺爺的「花譜」一段一段,不是很完整,她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編寫,並非只是默寫出來那麼容易,畢竟這是爺爺花了一生心血才完成的花材食譜。
唐本草一怔,扯起眉頭,把她摟得更緊,吻得更深……
她沒有辦法說話,直到他放開了她,抬起頭來,坐在床邊凝視著她。
她張開眼睛,望著他深邃漆黑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我現在明白了,有些事情還是急不得……『花譜』就慢慢來寫。本草,哪天日子最好,我們成親吧!」
唐本草瞇起了眼,一股熱流通過喉嚨,聽著她的話,他反而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