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本草失蹤?她瞇起質疑的眼神,仔細審視鐵無心。
「唐府管家來找我,他說唐老闆自昨日清晨出門後,至今未歸,當鋪的人說,幾天之前有幾個外地無賴拿贗品來典當,擺明了是來要錢花用的,被唐老闆趕了出去,那些人撂下狠話要唐老闆屍骨無存。」鐵無心面色嚴肅,毫無笑容。
花疏忽然有些站不住,整個人晃了一下,被蘇艷芳及時扶住。
「花疏!你還好吧?」
「鐵掌櫃,事態嚴重,該立刻報宮府處理。」白禮讓馬上說道。
鐵無心兩手一拱,「白老闆,管家已經去報宮了,才由在下趕過來通知小花。」
在說什麼?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報宮……難道他們懷疑本草被謀害了?
不!不會的……本草……本草不會有事的……
他不會像爺爺一樣丟下她……
他說……小花,十年之期我辜負了你,十日之後是我們的婚期,你相信我,我會疼惜你,呵護你,寵你—輩子。
第九章
「小花,早啊,今日可真冷。」
「早,張老闆,樓上還有位置,您要到樓上坐嗎?」
「好。唐老闆還沒有消息啊?」
「……嗯。」
「張老闆,我帶您上樓。」鐵無心馬上走過來。
「哦……好、好。」張老闆瞥見小花恍惚的臉色,這才驚覺失言,一臉尷尬地跟著鐵掌櫃到樓上去。
唉,看她一臉笑容招呼客人,以為她沒事的,看來只是強打起精神而已。這也難怪,本來再過幾日,兩人就要成親了,卻發生了這種事。
都經過大半個月了,唐老闆像人間蒸發似的,毫無消息,當初在當鋪裡鬧事的幾名外地人,也聽說在唐老闆失蹤那天都出城去了,宮府派人追捕,至今還無消息。
「小花,前頭我來招呼就好,你到廚房去看看吧。」鐵無心下樓,看見她還站在那兒發呆,臉色有些蒼白,看了實在心酸。
花疏點了點頭,走進廚房去。
「故人飯館」生意依舊好,廚房熱氣升騰,洗菜、洗碗、煮湯、炒菜,每個人各司其職,動作勤快,忙碌得很。
她站在廚房中央,轉了一圈,卻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小花兒,辛苦你了,我幫你擦擦汗。
小花兒,這樣涼快多了吧?
小花兒,喝口水,來……
到處都是他的聲音,他的影子,他的笑容,到處都是!
眼淚成串滾落,模糊的視線,是他清晰的俊顏,吵雜的人聲、鍋爐聲、洗碗的碰撞聲、水聲,都蓋不過他甜膩低沉的耳語。
「唉……小花,廚房這裡人手夠,你去前頭幫忙吧。」
「前頭人手也夠了。小花,你去帳房看看帳好了。」
「是啊、是啊,小花,過幾日要發薪餉給我們,你去幫我們看看鐵掌櫃有沒有少算了。」
「對啊,小花,來,這裡走。」
「小花,這裡坐,帳本在這裡,你慢慢看。」
她被推著走、按著坐,眼前一片模糊,直到眼淚滴落帳本,濕了紙頁,她才回過神來,連忙用袖子抹去淚水,卻不小心把一頁數字弄得慘不忍睹。
「糟了,本草回來會罵……」本草……什麼時候才回來,我寧願聽你罵,被你罵……
不聽話的眼淚又滾落,她坐在唐本草常坐的位置,摸著桌沿,摸著他的椅子,思念他的心愈來愈疼痛。
然後呢?是我把翠玉花戒綁得不夠牢,掉了,所以你身上只剩下這條紅繩?
不,不是掉了。你離開之後,我扯掉紅繩,離開天崖村,到另一個地方,在那裡的當鋪,把戒指當掉了。我沒想到戒指還挺值錢,我用那筆錢做了生意,也許真是時來運轉吧,我賺了不少錢,開起了當鋪,成為商人,賺了更多的錢……又開了「故人飯館」。
她為他找藉口,因為她的心才是誠實的,她根本不想失去他。
他明知順著她的話說,她也許就不會怪他那麼深,但他還是選擇對她坦白。
她當時為什麼沒有想到,他一定考慮到後果,花了很大的勇氣對她坦白,結果,她不相信他……
疏兒,原諒我!
十年之約你不屑,十日之後你卻要我守婚約?……我做不到。
她質疑他的人格,遺忘了他這段日子對她的寵愛呵護,努力所做的彌補。
她狹隘的心,選擇讓仇恨蒙蔽眼睛,結果……
小花,我去一下當鋪就回來。
那竟是她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他並不是任她住在白家不理會,他是因為遇上麻煩,所以沒有來接她。
她卻還暗自生著他的氣,下定決心要離開他……
其實,她根本就離不開他,從八歲那年第一眼看見他起,她頻頻回頭望著他,天天去找他,到去年冬天被他救起,張開眼看見他那瞬間,都注定了,她此生愛定了這個人,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她最後要的還是他,她還是會回來找他。
「本草,你快回來……你不要躲著不出來……本草,我原諒你,我不怪你了。本車,你快回來……」
「花疏,唐老闆一定會沒事的。」蘇艷芳過來看她,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那兒,淚流滿面,喃喃自語,她叫了許久,她都沒有反應,她也只有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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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到了盡頭,新芽綻放,新年也過了。
四季正常交替,節日照過,大街上人來人往,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但是,兩個月前,他確實失蹤了。
離開家門之後,至今音訊全無……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可以像沒事一樣,日子照過?
為什麼,就連她也一樣,天天上飯館,去當鋪,取代他的工作,就像沒有他,她也能夠生活得很好?
花疏穿好衣服,繫上腰帶,低頭望著身上的衣服。她所有的衣物都是他買的,都是本草買的……
本草,兩個月了,你讓我一個人守著飯館、看著當鋪等你,已經兩個月了。
本草,我還要每天早上起來,穿著你買給我的衣服,卻看不到你……這樣的日子,我還要過多久?
……唐本草,你負了十年之約,又留下我一人為無法完成的婚禮收拾殘局,你對得起我嗎?
花疏伸手摸著冰涼的臉,眼淚早已流乾了。
她打開門,拂曉時分,寒氣襲人,她縮了下身子,穿過中庭,走了出來。
前庭有家丁剛起來,正打著呵欠,拿著掃把準備掃地。
「大李,早。」
「小花,你要出門了啊?我幫你開門。」
「謝謝。」
大李把大門打開來,花疏跨過門檻,一步踏出去,就下小心踩到了一塊板子,這塊板子還沒鋪平,踩下去東晃西晃,她差點摔跤,還好及時抓住了門板。
她低頭一看,原來下頭還壓著個人,怪不得踩不穩。這也把她嚇了一跳,踩在上頭的腳正要收回來,下面卻傳來聲音。
「哪個混帳王八蛋……敢踩你家老爺!」
磨牙切齒聲,聽起來好熟悉——
「老爺?」大李正要回頭掃地,聽見聲音,那雙睡眼惺忪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花疏忽然感覺到心臟活絡了起來,跳動得好快,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熱了!
「是哪個混帳……還不把你大腳拿開,是等著我開除嗎?」低沉乾啞充滿疲憊的聲音又咒罵了起來。
「小、小花,快把你的腳拿開,是老爺!是老爺啊!」大李丟下掃把,跑出來高興得又叫又跳。
本草……真的是本草?花疏又重重踩了一下,確定板子下面確實有人在哀號,那聲音確實是唐本草。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忽然很氣地又重重踩了一下!
「嗚……好痛……小花?……是小花?……你別踩啊,當心踩壞了。」一聽是小花,唐本草馬上換了討好的語調。
「踩壞了正好,拖去埋了!」她好氣,他到底跑哪去了,既然人沒事,為什麼不回來,害她整整哭了兩個月,他是故意整她嘛!
「小花,我甘心被你踩,但是這塊匾額不能踩啊,這是皇家恩賜的貴禮,隨意踐踏被看到了要殺頭的。」唐本草趴在地上,一點也沒想爬起來的跡象,匾額蓋住了他的人,看起來很滑稽。
匾額?皇家恩賜……花疏一腳踩在板子上,低頭看著,動也不動。
「小花,你快走開。」大李趕緊把她拉開,這才能夠把區額從唐本草身上搬開,「老爺,我扶你起來。」
花疏的目光跟著翻過來的匾額,定定地落在區額上的幾個大字——天下第一廚!
是爺爺的匾額!
大李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卻瞪著眼前蓬頭垢面,滿臉鬍鬚,全身髒亂充滿惡臭的男子,立刻嫌惡地把他推開,「你、你是誰啊?」
花疏充滿激動的眼光緩緩轉過來,看見大李掐著鼻子,指著地上的人大叫。她困惑地轉向地上的人……
「李昆成,你這個混帳,你敢推我!連老爺我你都不識得了,年紀輕輕你兩眼昏花!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