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張沮喪的胖臉,他相信她再笨也應該懂了!若不懂,他的動作也夠清楚了。
她突地瞪大了眼,看見他在紙上揮毫寫上「休書」二字,「這是——」
胤律略微停筆,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她,刻薄的道:「應該『沒關係』吧。」
「這——」
「在你看清自己根本沒有一個當妻子的本質後,難道會介意我寫休書?」
「可我無處可去呀!」
「我可以給你百兩黃金,只要不當我的妻子。」
「不行!蘇婆婆說了,女子要從一而終,一女不事二夫,我生是——」她倏地住口,只因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極為冷硬,大手一揮,將文房四寶全掃下桌。
「你就是要巴著我不放!」他的黑眸進射出凜冽冷光。
「我——」她被那兩道冷光嚇到,忍不住的倒退兩步,但他立即欺身向前,暴戾的臉與她的相距只有咫尺,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襲來,令此時緊繃的氛圍更為加劇,地臉色微白。
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別怪他了!胤律黑眸半瞇,「你當真這麼想做我的妻子?!好,先好好的伺候我喝茶吧!」
「砰」的一聲,他的手掌用力拍上圓桌,桌上茶具整個彈跳起來後,又平穩落下,但他的手一離開,桌面上竟還有一隻清晰掌印。
岳上弦心裡一駭,猛往喉嚨裡嚥口水。
「喝茶!」吼聲再起。
她嚇得急忙上前為他拉開椅子,待他甩袖坐下後,她又急急為他倒上一杯茶,看他接手後,連忙倒退三步,就是不敢靠太近。
胤律才喝上一口,就火冒三丈的將杯子扔出去,還好巧不巧的敲到她的額頭。
「痛——」她手一碰,額頭流血了。
「這麼粗暴的丈夫你還要?!」
原來……她拿起袖帕輕輕擦拭額上的血漬,再看著他那雙殘酷的闃黑眼瞳,她在心中輕歎一聲,點點頭。
不意外的,那雙黑眸進出兩簇更沸騰的怒焰,像要燒向她了。其實也不是她要故意賴著他的嘛,而是蘇婆婆說了一女不能嫁二夫,女人沒男人又會被欺侮……
「我要洗澡。」他皮笑肉不笑的又命令。
「呃,是!」
明知他是故意找碴,但岳上弦也只好趕緊喚來小梅及丫鬟們,先收拾地上的墨汁紙筆,又搬來浴盆及熱水,好不容易準備妥當,滿頭大汗的她正想伺候他脫衣,沒想到他竟大腳一踹就將她踹進澡盆裡去。
「少福晉!」小梅及丫鬟們驚呼一聲,趕忙上前,使盡吃奶力氣將倒栽入水的她給拖了出來,她吃到水、嗆到水,臉兒漲紅的咳個不停,渾身濕淋淋的,看來好不狼狽。
小梅很生氣,但看胤貝勒那張冷血的俊顏,也不敢為小姐出聲。
「把水換掉,因為這水已經洗過一頭母豬了。」
胤律殘忍的傷害她,因為她的不識相、高攀。
「還有,找別的丫頭來伺候!」他鄙夷的眼神看著因渾身濕透而更顯現出那渾身肥滋滋、水桶腰的岳上弦,「你已洗乾淨可以出去了!」
「那我出去了!」
她知道他在氣什麼,可這兒是她的家呀,教她怎麼走呢?
小梅難過的扶著像落水狗的小姐走到門口。
「岳上弦——」
一聽胤貝勒又喚了她,她腳步緊急煞住,回頭看他。
「你要當我的妻子就當吧,但最好遠離我的視線範圍,我就不找你麻煩!」他冷冷的說著,她也只能點頭回應。
但她也不明白,蘇婆婆為何要找上一個比自己還要漂亮好幾倍的男子當丈夫?將心比心,易地而處,他娶她這房媳婦的確太委屈。
還好,蘇婆婆也有交代,要以丈夫為天,既然丈夫要她閃得遠遠的,那她可是「樂」得閃得遠遠的。
聽聞江南風光明媚,但她這幾日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有了丈夫的命令,她出門逛逛,可是名正言順、順理成章了。
第三章
接下來的日子,岳上弦不僅遊山玩水,還走入人群,由於身份特殊,百姓們一時還不太敢親近她,不過,幾個時日下來,眾人發現她為人可親、不端架子、極好相處,什麼事都「沒關係」,平易近人,那張圓圓的臉兒也總是笑呵呵的,見到老的、小的,無不噓寒問暖。
一些目不識丁的婆婆媽媽們,也因而大著膽子麻煩她寫封家書給遠在異鄉打拚的兒子,就連七、八歲的孩童也爭著請她說故事給他們聽,她是有求必應,是百姓們眼中的平民福晉呢。
此時,就在大太陽底下,一間矮舊的民房前,十幾名老老少少的百姓們人手一截細樹枝、聚精會神的跟著同樣拿著樹枝在沙子上寫字的岳上弦這麼一筆一劃,在沙堆裡寫出了一個個歪七扭八的「和」字。
這也是有求必應之一,教寫字兒。
「少福晉,你怎麼當個火爆貝勒的福晉?」一名老婆婆沒寫字,倒是好奇的看著愈看愈順眼的岳上弦問。
她一邊糾正另一名四十多歲婦人的字體,一邊回以一笑,「出嫁從夫,胤貝勒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那你這樣四處趴趴走可以嗎們」另一名婆婆也忍不住的問。
她點點頭,重寫一遍給該婦人看,「這也是他准許的。」
「但貝勒爺最近一直往怡紅院跑,那是妓院啊。」又有人說話了。
岳上弦停頓一下,才笑道;「沒關係啦,他有他喜歡吃的菜,我剛好不屬於他要的吧。」這一點其實是確定的。
「也是,貝勒爺對外說他的房間成了『豬舍』,因為他娶了——噢呼,好痛,誰打我?!」說話的中年男子原本很生氣,但一見友人使給他的眼色,他這才想起自己是在跟誰說話,連忙尷尬道歉,「少福晉,對不起。」
「沒關係,其實我已經習慣了。」
她真的不介意,在濟南時,早就被人這樣罵過了。
「不可以習慣啊,你是少福晉,而且親切又可愛,怎麼也跟『豬』扯不上關係——呃!」一名婆婆本想安慰,沒想到反而說了令人困窘的話,不禁一臉歉然。
倒是岳上弦嫣然一笑,「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也謝謝你的讚美。」
語畢,她的目光隨即落在人群裡一名穿著粗布衣褲的七歲小女孩身上,小女孩正以一雙好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她朝她笑了笑,道;「小童,上回那本故事書,我不是還沒說完,你有沒有帶來?」
「有有有……」
小女孩一臉驚喜的從人群中擠出來,她手中抱著一本書,岳上弦接過那本書,親切的拉著娃兒抱在她懷中,一字一字的指著上面的字開始說故事。
粗衣小女娃窩在一個頭戴絹花珠飾、身穿大紅綢緞旗服、腳蹬花盆底鞋的少福晉懷裡,她說故事的聲音軟儂甜美,五官上的溫柔神采更是迷人,剎那間,百姓們都有些恍神,此時的岳上弦看來一點也不龐大,一點也不像貝勒爺口中的母豬,她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美麗的……
驀地,街口起了一陣騷動,也打破此時的愉悅氣氛,大家探頭一看,原來是靖憶格格領軍的一票名門閨秀帶著丫鬟趾高氣揚的走過來,在她一旁還跟著一名抱著初生黑豬的奴僕。
小女孩見這五、六名珠光寶氣的大姑娘們,有些害怕,直覺的想起身,但岳上弦抱住她,給她一個溫柔的微笑後,再看著這幾位都有過一面之緣的名門千金,尤其是居中的那位,「靖憶格格,有事嗎?」
「嗯,上回我們急著在胤貝勒的面前表現,卻讓你難堪了,所以,這會兒我們是為了表達歉意而來的。」這話說得謙謙有禮,但那張美麗的臉兒可是佈滿不屑。
想當然耳,才不會有那麼好的事,她又不是笨蛋!岳上弦目光直接落在那只可愛的小豬仔身上。
順著她目光,靖憶格格拿起繡帕噗哧一笑,「對,我是特意送它來給你當寵物的,我想你無聊的時間太多了,尤其夜深人靜芳心寂寞時,它可以好好陪陪你。」
岳上弦不是聽不懂她的諷刺之詞。胤貝勒這些日子都不在家,不是在馬場就是跟怡紅院的花魁打得火熱。
想來,這位格格也知道箇中情形,故意來刺激她的。
靖憶格格使個眼色給奴僕,他連忙將小豬交給岳上弦。
見她抱著小豬的模樣,只聽「噗哧」幾聲,那幾名大家閨秀忍俊不住的發噱,靖憶格格也是掩嘴笑道:「少福晉,你跟它未免太像了,會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啊?!」
「過份!」
「何必這樣欺侮人呢?」
其實這些百姓們都知道她為何欺侮少福晉,就是嫉妒二字而已。
靖憶格格漂亮的柳眉一擰。有沒有搞錯?這群市井小民竟幫岳上弦出頭?!
她臉色一沉,怒甩衣袖,「你們算哪根蔥,這兒有你們說話的份?!」
「做人要有口德!」還是有人敢嗆聲。
「沒關係啦,何況格格應該沒什麼惡意,她送我小豬只是想表達歉意而已。」岳上弦忙打圓場。